暑假结束前,朱友信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搬回家了,是阿诺开车送他回来的,但一帮忙搬完行李之后,阿诺就客气地告别了,态度变得很冷淡。
多日不见的朱友信似乎长胖不少,但脾气彷佛也变得强硬多了,不像以往那般柔弱敏感,可见阿诺他们全家人对他的影响很大。然而,Sara却不太满意她弟弟的转变,忍不住频频向明伦抱怨道:“那家伙神气什么呀?”
朱友信环视收拾整洁的屋子,带着老练的口吻批评道:“我猜这一定是张姊每天打扫整理的,对不对?”
“谁说的!我也有做啊!”Sara不服地反驳道:“地板是我擦的。”
“是吗?”朱友信弯下腰摸了地板一把,然后举起手来,说:“你看,这是什么?”
“好啊!你一回来就变得这么嚣张,胆敢教训起我来了!”Sara调皮起来,冲上前去呵他的痒,吓得他连忙抄起一块画板挡在前面,嘴里忙告饶,这才使她暂时休兵。
明伦在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幕,心里却在想别的事——该何时向他们开口说退租的事呢?依凯珍给她的忠告,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免得致远回国后发现这一切。
“对了!你们应该请邓医师来吃饭,正式向他道谢了。”明伦阻止了他们的嬉闹,正色地提议道。
“好啊!”Sara欣喜地说:“这个礼拜六晚上好不好?我知道那天晚上他没班,我查过了。”她眯了一下眼睛。
“那就这么决定了。”明伦急急地决定,并问男孩:“友信,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问我,你们高兴就好了。”他从沙发上跃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啊!好累,我要去睡一下。”话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进房间去了。
Sara怔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黯淡下来,不满地对明伦道:“友信好像处处偏袒阿诺,真不应该答应让他住在他家,结果,他的心都被人家收买了!真讨厌!”
“可是,他并没有反对啊!”明伦安慰道:“人非草木,阿诺那么照顾他,他当然会心向着阿诺。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好!好!都是你最有理!”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Sara收敛起嬉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地望着明伦,以饱含感情的语气说:
“明伦,这阵子多亏你在照顾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好像一个姊姊,而不是一个普通的房客。好奇怪!为什么我们会这么投缘呢?”
明伦陷入一阵不安的尴尬之中。
“记得在开刀房里,你一直握着我的手,你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吗?因为我怕死了!有一刹那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手术台上哩!哇!那种感觉就跟待宰的牲畜一样,好恐怖!所以,我好感激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这件事,我会永远记得。”
“Sara!我——”
“还有,你那么热心地撮合我跟邓医师,帮助我找到真正的意中人,将来,如果我跟他有结果的话,你应当居首功。”
明伦万万没想到,Sara竟然会如此真诚地向她坦白心中的感激,这太令她尴尬了,她顿觉如坐针毡,宁可不要这份感谢了。
“Sara,不用谢我,真的!”明伦急急地打岔,显得极不自在的样子。
“那点小忙不算什么,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能看到你这么开朗,我也很为你高兴。”
“明伦——”Sara感动得无法言语。
这时正是提出“搬走”的最好时机了,明伦避开Sara由衷的感激,清一清喉咙,坚定地说道:“Sara,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好啊!是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明伦搓着双手,压低声音道:“我先生下个礼拜就要回来了,所以,我可能得搬回家了。”
“啊?可是,你不是签了半年的租约吗?喔!你别误会,我不是心疼房租。我的意思是说,你才住了两个多月而已,干嘛要那么早搬呢?”Sara依依不舍地道:“我已经习惯你住在这儿了,你若不在,我会觉得好无聊啊!”
明伦笑着说:“你这种人不会无聊太久的。这几天都是那些Intern找你的电话,我都快接烦了。”
“可是——”
“你放心!其他四个月的房租我会照付,偶尔我也会回来睡个觉,休息一下,我们会保持联络的,不是吗?”
Sara沉思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我也不能拆散你们夫妻对不对?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等我们招待完邓医师之后吧!你放心,我会露一手,做几道好菜帮忙招待邓医师,不会让你漏气的啦!”
“讨厌!”Sara笑着推她一把,说:“你就会嘲笑我!”
“哈哈……”
由于分离在即,再加上要邀请邓超来用餐,这几天明伦和Sara的情绪都显得有些不一样,尤其是Sara,几乎对明伦的任何意见都表现出百依百顺的态度;而明伦,却因为接近要和致远摊牌的重要时刻,则显得有些异常地敏感、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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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准备迎接“贵客”的到来,Sara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在整理房子上。除了二楼无法整理的画室之外,她几乎把自己所画过的仿画一一拿出来挂在墙上,如雷诺瓦的名画“煎饼磨坊”、毕卡索的作品……此外,她还重新整理院子,购进一批批的盆栽和花草,而盘踞一旁的哈利彷佛也洞悉了女主人的心思,静静地旁观着。
对这一切精心的“改变”,朱友信起初很不以为然地嘲笑着,但看着他姊姊一本正经、不容打扰的专注神情,他也一改批评的态度,加入整理的行列。但私下,他却不免担心而疑虑地询问明伦,他姊姊这回是不是玩真的?经过明伦亲口证实之后,他才完全解除了先前所有的偏见,叹道:“那阿诺哥哥又要失恋了!”
“是啊!”明伦也惋惜着;她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拉拢他和Sara在一起,如今也只好食言了。
愈接近周末,Sara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礼拜五,明伦下班回来,听见屋内回绕着舒曼的音乐,那是邓超所喜欢的古典乐曲。只见Sara一蹦一跳地自楼上下来,满脸愉悦地道:
“明伦,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放这首音乐好不好?”
“好啊!那是邓医师最喜欢的音乐。”明伦懒懒地答道。
“你怎么啦?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啊!今天的病人很多,忙死了!”明伦瘫倒在沙发上,并把双脚放在茶几上,无力地说:“昨天我已经正式邀请邓医师了,他说没问题,一定会来!”
“太好了!”Sara喜不自胜地说:“明伦,那我们明天下午就去买菜,准备做菜喽!”
“嗯!我要做家传的‘大千鱼头’和‘煎冬瓜’。喔!还有朋友教我做的‘金针鸡柳’,味道更棒!”明伦颇有信心地说道。
“好!那我就做一些家常菜,如豆芽炒肉丝、宫宝鸡丁和豆腐虾仁汤……”Sara也附和道。
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菜单,全然不知天已黑,一直到朱友信回来,她们才愕然相视一笑。
如此没来由的喜悦一直不断地滋长、扩大着,其中却也隐藏着破裂的危机。明伦看到Sara如此信心十足地筹划一切,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她宁可她不要寄望得这么高,免得日后稍有挫折,又跌入失望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