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室。”他往另一扇门努了努嘴。“工厂在里面。”
薇弋浏览着这个工作室。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具拉胚用的转台,旁边则是张长条桌,上头有各式各样的工具、一筒铅笔、一本素描本。墙的两面是门,另两面放置了结实古朴的原木架子,架上全是陶艺作品。
“你是艺术家啊?”薇弋的语气中充满了赞佩。
“艺术家岂不等于两个字──饿死?”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是艺术家,我帮我父母管理这间厂,有时自己也设计些产品,或玩玩陶,仅此而已。”
薇弋却只当他是谦虚。她直走向左边的木架,目光凝聚在那一落钵盘陶瓶上,由衷地赞叹道:“这些作品真漂亮。”
他的作品彷佛在他生命中占了极重要的份量,一提起这些,他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了。他不由自主地移步到她身边,解释着:“这是柴烧。就是用传统的柴窑烧出的作品。”
她仰头,专注而诧异地说:“现在还有人用传统的方式在做这些?”
“当然有。”他微微一笑,执起一只陶瓶,指着外观的纹形让薇弋看。“燃烧的柴火直接在体胚上留下的这些火痕,和灰烬落在作品上产生的自然落灰釉,都是电窑瓦斯窑不及的。”
这些专业的术语薇弋并不懂,但她似乎也不需要懂,她只要能够欣赏他的作品就足够。眼光一转,她惊艳似的发现墙角的一只陶盆:“那个!哗──”
她的脚不必经过脑子指使,自动自发往那陶盆走去,站在它面前,她再度因惊叹而啧啧摇头。
“这是截至目前为止,我最满意的一件作品。”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骄傲,和对她的欣赏。他没想到她这么识货。
“也是你说的那个,柴烧?”薇弋敏捷地。
他点点头,赞许似的微笑。“柴窑烧陶温度高达一千两百度以上,完全燃烧的木灰开始随着热气流飘散、溶融。木灰自然的飘落,让每一件陶胚留下熏烧的火痕,或自然不均的釉面。就像这个,厚实粗糙的、似熔未熔的灰釉。”
他打亮了壁上的一盏灯,让薇弋得以看得更仔细。他并不在乎自己说得是否太过专业,因为他有个奇妙的感觉,总觉得他们两个不管其中一个说什么,另一个都会听得懂。就是这样的感觉,使得他们之间的相处非常轻松、自在,毫无负担。
就着灯光,薇弋得以靠近欣赏这件极品。陶盆的外表粗犷、朴拙,却更显出它未经雕琢的自然,与蕴含的生命力。
这件作品,无一处不洋溢着他灿烂的才华与创意。她抬起头,颇为感触地说:
“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并不懂得欣赏什么艺术品,对这方面也没有任何知识。不过奇怪的是,那天在展览场上看见你的那幅画时,我的心情好激动,好像是被吸引震慑住了那样。”她望着他,声音轻柔地像丝绸一样。“而现在,我看着你的这个作品,也有相似的感觉。”
他盯着她,双眸黝黝地闪着光,他的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触,一种知遇的感觉。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一直望着望着,那灼热的眼光几乎要把她烧融了、烧昏了……
直到他突然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大嚷:“啊,完了!翠宝!翠宝!你给我下来!”
薇弋错愕中恍然回神,明白他的嚷叫不是针对她。她视线一转,一只灰白相问的猫咪就坐在房间中的长桌上,一双绿眼对她咕噜咕噜地瞧着。
原来是猫咪!薇弋莞尔一笑。“你养猫啊!”
“我妹养的。你知道翠宝是什么?就是:trouble。它很恐怖的,每次一来我这就搞的天翻地覆。奇怪,我刚才门没关吗?”斯云大概是吃了翠宝太多次亏,担心之下连话也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见他忙着去查看房门,又急着赶猫咪出去。“翠宝!你给我下来!”
猫咪哪里肯听。它尾巴晃一晃,以灵捷有如奥运体操选手之姿,毫不费力就跳上了陈列作品的木架。
“槽了!”斯云紧张地立刻冲过去,只想赶走猫咪保护他的作品,薇弋当然也担心那些易碎的作品,都是斯云的心血哪。
“我来帮你抓。”她自告奋勇,也加入战局。
当下小房间里两人围攻一只猫,却拿那猫一点办法也没有,它机灵地东躲西藏,眼看要抓到了,它一溜烟又跳上另一张桌,人猫追成一团,人已经追得累呼呼,猫咪却仍然轻松得很。
翘着尾巴,翠宝得意地站在长条桌上,彷佛炫耀它躲避跑跳的好能力。那仰头睨视的样子,简直将斯云气到想揍它一顿,而薇弋却在猫咪身后,趁他们两个吹胡子瞪眼的时候,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了猫!
“我抓到了!抓到了!”薇弋高兴地嚷。
然而那猫咪体型不小,被薇弋抓住了本能还要挣扎,薇弋一个不小心差点给它逃走,半空中拦腰又抱回来,张皇之下踩着地上一堆刚才翠宝弄翻的报纸,脚上一滑──
“哎哟──”
“小心!”斯云冲过去想救她,不料自己也被地上的纸给滑了一下,他要救薇弋的本意结果变成往她身上一撞!
这一撞,把薇弋给撞了个仰面摔倒,他也站不稳,跟着摔了下去,而且正好把薇弋给面对面地压在身下──
不仅撞了鼻子,嘴唇还一个不小心碰到了!
有如触电似的,两人的反应都十分严重。他反射动作地立刻撑起双肘,拉开距离,而薇弋瞪大了眼睛,呆滞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那个……吻?
要算是个吻,似乎又太勉强,只不过是凑巧碰到罢了!她的心泛上一股失落感,意犹未尽。只不过此时两人暧昧的亲密姿势却更让人有所期待,无限可能。
他的双臂与身躯恰恰将她圈在他身下,她被笼罩在他强烈的男性气息之中,有如身置一个封闭而令人窒息的空间。她只一抬眼,便望进他黝黑深邃的眼眸里,意外的眼神,燃着炽热迷幻的火焰。
一下子薇弋的女性直觉全涌上来,那么明确地知道自己整个人飘飘的,心慌意乱的,根本就收不住了。
起来!他的理智命令自己。这样的姿势太危险,而他不该再与她有所瓜葛。这女人就算再可爱,也是个职业情人,不值得他用心思。
然而他的双臂却完全使不上力。他想到他曾经对她倾心、为她着迷,想到两人之间那种知遇的感觉。他看着薇弋从耳根开始发红,诱人的红润慢慢漫上双颊,一双羽扇双睫轻轻翕动,娇艳樱唇因为不安而微微噘着,完全诉尽她的美丽与娇嫩,简直就是摆在他眼前的绝命诱惑……
真要命了!这几乎等于拿把火焚了他,却又立刻将他丢进水里,被挑起的火焰尚未熄灭,脑子却残酷地被迫清醒。
他脑里的理性与感性在交战着,慢慢的,理智渐渐撤退了,他抑止不了心中那激荡而炽热的情意,他缓缓俯下头,她几乎等待着,双唇相遇了。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吻,由刚刚那个凑巧的碰触牵系着,经过中间的犹豫、情感与理智抗拒的张力,终于爆发出火热的情焰。他湿润柔软的唇压住她,灵狡的舌探进来卷住她的,她热烈地回应他,几乎是用全心在接受着。
她呼吸着他的气息,几乎是贪婪的,迷眩于其中,她整个人就像掉进酒窖似的迷醉昏眩,但她感觉她可以就这么一直昏下去,永远部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