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哪一条?往左边好了,也不管对不对,只要能够跟他拉开距离就行。
「妳恨他吗?」
他这一问再度让她停住了脚步,她愣愣看着前方。
这是一句她连问都不敢问自己的话……不!应该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陡来这一击,让她不禁茫然了。
「恨……」她闭上眼。「我怎么能恨他?他是我最好的舞伴,完全以我为重,是我辜负了他……」她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也辜负了婉宜……」
用生命赎罪,是辰扬为她做的事,而她不想要这样的赎罪,因此她也理应用生命回报,这才……公平。
帝从枝叶间注视那个苍白着脸、闭着眼睛的女人。
看到这样的她,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
那是一个内心、灵魂受到重伤的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她再适合也不过,他忍不住想抬起手触摸她,想给她安慰,可又缩了回来,露出苦涩的笑,他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又凭什么去照顾别人?
她之前的搭档就是她所爱的人吗?他瞇了瞇眼,不想承认突然冒出来的不悦感是嫉妒,她--对他还没那么重要吧?!
「婉宜?是妳的朋友吗?她也伤害了妳?」
她猛地抬起头,瞪向他所在的树篱后方,然后举起拐杖朝他所在方向用力射了过去,他吓了一跳,险险往后退。
「你到底要干么?为什么要一直探问我的隐私?」她愤怒的嘶吼道。
他先看了看那支被卡在枝哑间的拐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行。「不为什么,因为我对妳感到很好奇,想要多知道妳的一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想知道我?」怒气愈来愈炽了,强到她想要一把飞越过树篱,狠狠揍倒他!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撩拨失控至此!
树篱后安静一会儿,然后窸窣声响起。
「因为我想知道,一个比我更有勇气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的话令她的怒气消散了一些,眉头因困惑而皱起。「有勇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他的声音突然远去。
他跑了?!
她更加恼火了,不!她拒绝再被他这样戏弄着,更不想再跟他有所纠葛,她用一支拐杖撑起自己,走过去拔下另一支拐杖,朝他最后发声处行去。
窸窣声总是不断地响起,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最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哪些路?哪些是重复的?是死路就退出,再走另一条,突然间--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这里不是出口,而是迷宫的中央,正是他们常看到的那座白色尖塔所在处。
居然会误打误撞的走到这了!
原先以为那只是座普通的尖塔,但底座却是一大块八角形大理石做成的石碑,非常高大,而上面刻了一长篇的文字。
帝?夏尔就站在那石碑前面,仰首凝睇着。
玫蓝沈下脸,飞快地朝他走去,正要破口大骂时,却察觉到他侧面表情意外专注,好像他已被碑上的文字给吸引住。
她也不由得转向石碑,看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那是用德文写的一篇诗,没有特别难的单字,读来还算通顺,她一边读,一边咀嚼它的意思--
生命是一本书
一日一页
一字一剎那
当你翻开之时
故事于焉展开
用心灵去体会
在我的那一册记忆里
有着一些我不懂的话语
写者另有其人
一只不知名的手和笔
当我回顾
想想从前
以今日之心 我会不会选择同样的路
人永远也不会得知
生命为他准备了些什么
只能一天一天的过
为什么有时当一切出了错
却又峰回路转
是命运的驱使吗?
我尝了属于我的那一份痛心、眼泪与苦痛
又是什么力量能够让人重新站起来?
是命运?
是什么在你欢喜满足
一切都很落实 正当你感到快乐时
爱会突然转为恨
是命运所驱使的?
是命运所捉弄的?
Word by Tony hillier & Nicky Graham
看完这段话,她整个人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尤其是那句「爱会突然转为恨」!更直击她的内心深处,是这样吗?这些都是命运所驱使的吗?如果是的话,她可不可以不要呀!她不想要这样的命运!
「狗屎!」身旁突然传来的咒骂令她又是一震,不禁望向他,只见他神色冷峻的瞪着石碑。
「命运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任它摆弄?」
这些话他是用德语骂出来的,德语才是他的母语,显然他打从心底不认同才会直接脱口而出,然后转向地。「妳会信这些鬼话吗?」
她别过脸,避开他的探视,耸耸肩。「不予置评。」即使她有受到震撼,也不会向他坦承的。
他定定看着她一会儿,然后转头打量整个地方。「我以为迷宫的中央会更有看头,没想到竟只刻了一篇充满废话的文章。」他满脸嫌恶的说道。
又没人要你进来!很想这样回他,可这时也记起自己为什么也会跟着闯进这里,持着拐杖的手很难插腰,只能握紧--准备在必要时举杖K人。
「你为什么说我是个有勇气的人?」
对于她来势汹汹的问话,帝忍不住想,如果告诉地--她现在就像一只正向狮子挑衅的小绵羊,充分地展现她的勇气,不知道她的反应会如何?
显然他已彻底惹恼了她,他还未见过哪个女人会用冒火的眼睛瞪着他--噢!那些跟他没有好言分手的女人除外。
在她气得失去理性前,「因为在那个晚上,妳做了我一直没勇气做的事。」他缓缓地开口说道。
她眨眨眼,他是指……跳楼的事?
他向前移,直接坐在石碑边缘上,同时也示意她一起坐下,她没理他,依旧站在旭面前,动也不动地瞪着他。
同样地,他也细细打量她,她的美不是用美丽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骨架和五官的比例配置是那样的精致巧丽,让人百看不厌,愈看愈着迷,而她的黑眸盈满着浓郁化不开的忧伤和沉重,使她看起来像个充满悲伤的瓷娃娃,一碰就碎,但另一种矛盾感也同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损坏她,除非她自己,看到这样的她,他可以感到某种异常的温柔感觉融解了心底深处一角。
他定定望着她,开口轻声说道:「那一夜--我会在那,是真的想要跳下去寻求解脱的,」顿了一下,眼睛越过地望向远方。「但好笑的是--我人已经在耶了,却反而没有勇气更向前一步,我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顶楼的风太大,所以把勇气给吹跑了,只要等风变小,我就做得到了。但随着时间过去,尽管我已经厌恶自己的懦弱到了极点,可我就是没办法向前……」
她一边听他说,一边凝着他的眼,想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眼前的男人,跟她印象中的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得势时是一个样,不得势又是一个样,舞台上当主角是一回事,舞台下又是另一种面貌。
突然间,她有种隐隐不安感,她……似乎太靠近他了--即使两人现在距离有一公尺……
「就在我犹疑踌躇的时候,妳却出现了!」看向她的蓝眸,闪着令她的心猛地一跳的精芒,「我看妳跟我一样,推着轮椅走到墙缘,在那一刻我知道妳上来的目的跟我是一样的!我看着妳,一直看着妳,看到妳是那样的坚决,毫不犹豫,我知道妳做得到!然后我发现原先消失的勇气再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