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让她很困扰,一看到他人,更会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他比她多游一圈,现在正朝另一头游去。
不想再奉陪,动作利落地爬上池畔,缓缓地走向漩涡池,现在已经不需要使用拐杖了,但想要走得快、走得顺,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得不承认,自从开始让自己专注在复健工程上后,整个精神与心绪也有所改变,其中最好的福利是--愈来愈少作梦,终于可以一觉到天亮,而不用再跟睡眠对抗。
坐进漩涡浴池,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才闭上眼睛感受数道强劲的水流冲击她全身,让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她完全放松地享受这一刻。
直到某种诡谲的存在感惊扰了她,一睁开眼就发现不速之客正坐进漩涡池中,同她面对面坐着。
这里是公共漩涡按摩池,任何人都有权利进来使用,只是来者让她好不容易安适下来的心情完全一扫而空。
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并不想与他共处一「池」,跟他同处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容忍,现在立刻起身离开绝对很突兀,可--又不想留在这……思量了一会儿,再度闭上眼,打算默数到两百之后就起身离开。
「妳很讨厌见到我吗?」冷不防他开口说道。
咦?她错愕的张开了眼,直直看进一双澄澈如地中海的蓝眸中,她不禁闪神了,那样的蓝有若催眠般令她眩惑了,剎那间一直被压抑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天--天很蓝,她穿的衣服也很蓝,然后她跟有生以来让她最blue的男人相遇了……
「我怕见了妳,会忘了我是谁。」男人低语道。
「那,要不要放开,然后--转过身,从此不再交会呢?」不知怎地,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过去拉他进来跳舞,他那没受过训练的肢体舞动得很可笑,但却让她觉得很舒服,他脸上带着笑绕着她转,任由她倚着他伸展舞姿,然后在一股冲动下,她把这个陌生男子带进她的世界里。
说那句话时,她的心怦怦直跳。
「不!」男人的一个字,注定了他们未来会有的交会!
泪水从她眸中缓缓滑下,蓝眸惊异地眨了眨。「不会吧!妳讨厌我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陡地回到现实,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心头一震,羞愧地别过脸,忙转身欲离,动作太急又加上没提防水柱的冲击力道,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暗喊一声糟了!以为会在漩涡池中摔个四脚朝天之际,一双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点!在这里受伤可不得了,会让先前所做的复健全都功亏一篑!」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低沈地响起。
有好一会儿都无法动弹,直到她回过神,方慢慢直起身子。「让我坐下来!」她低声说道。
他依言扶她转身坐下,而他则坐到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表情的位置,只是当他移动时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她听到了,飞快地望向他。「你受伤了吗?」他的脚伤也同样未愈,可他却以极快速的动作扶住了她,有可能伤到了。
「没事!」他勉强的说道。
「我去叫乔伊斯医生过来……」
「不用!」
她当他在逞强,再度起身时,他大声地喝止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需要叫乔伊斯医生过来,妳坐好,不要再乱动!」该死!痛的不是他的膝,而是他的胯下,方才她整个背脊紧紧靠在他的胸前,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肌肤是多么的细嫩滑腻,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则很难不产生反应。
这种事要如何启齿?若换成别的女人,他没有顾忌,可对她--只能连续深呼吸,硬生生地压制住那份不易控制的欲望。
这人……真是喜怒难测,她忍气坐回去,表情严肃的望着他,从上回交手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半个月,即使碰面也没有点头打招呼,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主动找她说话呢?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紧绷,她才开口。「就像你刚说的,如果不想让原先的复健功亏一篑,现在赶快请医生来看!」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一会儿。「依妳这样讨厌我的程度,干么那样关心我复原的情况?」
她别过脸,不想受他的视线影响。「……我没有说讨厌你,是你自己说的。」
「我们都是舞者,对肢体透露的讯息还不清楚吗?」
她没吭声,的确--舞者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更何况妳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一切。」学她将手环抱于胸前。「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到底做了哪件事让妳如此厌恶我?加果还是为了上次的事,我再做最后一次声明--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安全网!妳用『梦游说』当掩饰,难道我不能用『救美说』脱身。」他最痛恨别人误解他。
不习惯人直接质问,更无法漠视这个问题,尤其想到他刚敞的事--他帮了她一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看到你……会让我想起你所代表的一切。」她老实说道。
他扬起眉毛。「我代表……舞蹈?」
「……对!」
「若我没搞错的话,我现在的情况跟妳没有差别,一样都不能跳舞!」
他的话令她有些不忍,以他在舞蹈界的地位,碰到这样的意外,想必更加难受……
「我知道,但我无法不作这样的联想。」她坦率地说道。
「我不能再跳舞了,我还能代表舞蹈吗?」
「当然能!那是不可抹煞的存在!」
「既然未来不能再跳舞了,那我会成为什么?复健的代表?!」
他的话如雷贯耳,让她一震。
他说:没了舞蹈,他是什么?同样的问题亦可反问地,没了舞蹈,她又是什么?
「妳再也不能跳舞了吗?」
她仰起头。「我不知道,也许能,也许……不能。」说到后面时,她的心抽疼了一下。
「妳的情况没有糟到这种程度,我问过乔伊斯医主,她说妳复原的情况令人满意,再度回到舞台是没问题。」
她微扯嘴角。「你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你回去有没有问题呢?」
「没问题,只是我不想。」
咦?「为什么……你--你不是已经接受复健了吗?」
「我接受复健不是为了再回去跳舞,而是因为妳!」
「我?」这下她可真的讶异了。
「妳忘了妳对我的邀约吗?」
「邀约?」她瞪着他,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表情认真的跟她说话……愈来愈难将他跟印象中的帝?夏尔做连结,他真的是那个自信绝伦、权威至极的「他」吗?或他只是长得很像的双胞胎?
每多接触他一回,这种错乱的感觉益发强烈。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那个纵横舞台的帝王,只是跟她一样--被关在这个地方的同命人罢了!
「我该说--我不记得有对你提出任何邀请吗?」她不温不火地说道。
「当然可以!人的记性总是有差的,就像人不会记得在『梦游』时所做过的事,我可以理解妳的遗憾。」
她脸上表情立刻变得一片空白,可恶!他就是非得不停地提起那一夜的事吗?
「妳不是还想做那件事吗?」
深吸口气。「哪件事?」
「处罚妳所爱的人!」
她警戒地脂着他。「又怎样?」
「因为我还是很想参与,那一夜我们没有完成,不表示未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