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工作和花心之外,我想没有什么事是我爸真正关心的吧。」谢可葳一耸肩,瘦弱的肩却显得有些无力。「我记得我大哥考上医学院的那年,我爸还大发雷霆,因为没人能接手他的事业。」
「后来呢?」他好奇地问道。
「大哥很聪明啊,他向爸爸提了一份医院企业化的企划书,利用数据告诉爸爸,这可以让医院得到多大的收益和政商名流关系。」谢可葳说到大哥当年振振有词的冷静模样,就觉得好骄傲。「然后,大哥还建议爸爸扶植二哥当我们企业的接班人。」
「妳大哥倒是很豁达,很多同父异母的富家子弟是会因此而阋墙的。」望月耀太佩服地说道。
「你错了,我大哥其实是居心叵测。」谢可葳苦笑一声。
「居心叵测?」他不解地问道。
「我二哥是个天生适合做学问的人,他对数字很头痛的。让二哥接班,简直是对我爸爸及二哥的一种折磨。」对于二哥当时被迫接受那个选择的难受笑容,她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哇!」望月耀太的嘴巴张了又闭,发现那种算计法,果然不是他这等心思单纯的人所能理解的。「妳大哥听起来真是恐怖。」
「你和他无冤无仇的,你怕什么?」她把最后一根薯条放到他嘴里。
「你们几个兄弟姊妹处得好吗?」他拿起餐巾为彼此拭唇后,拿着抱枕枕在身后,便拉着她躺在他的胸膛上。
「处得好吗?我不知道……」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和二哥、妹妹的互动,却只能摇摇头。「可能是我没有那么多情绪去对待他们,所以也就无所谓喜欢或讨厌。可大哥不一样,他对我之外的人,都疏离得像陌生人。我甚至觉得他是用我妈妈的心态,去看待那个家庭里的每一人,所以他恨得比我更深更沉。」
「那样不好。」望月耀太皱起眉头,把她抱得更紧密。
不是第一次听到她提起家里的事,可还是忍不住要为她心疼。想到这个小小女人,痛苦难过时不但没有人陪伴,不快乐时还要孤单地面对着一座大宅,他就想把她揉到心里头去疼。
「可是大哥隐藏得很好,表面上看来,他和我爸的关系,甚至比我和我爸还好。」她把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妳恨妳爸爸吗?」他问。
「恨如果能代表这么多复杂的情绪的话,那么--我确实是恨他。」谢可葳诚实地说道,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恨他能让妳的人生觉得快乐吗?」他在她的耳边低语着。
「你不会是要很迂腐地告诉我,放下仇恨吧。」她干笑了两声,推开他的胸膛,独自在一旁坐起身。
「我不能要求妳马上拋开那些过往的伤痛,可我只希望妳能够一天比一天更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握住她的手,静静地凝视着她。「恨他,只会让妳停在原地。放弃恨他,妳才有可能走出妳自己的新生活,我很愿意和妳共同组织一个家庭。」
「我怎么可能完全放下对我爸爸的恨,那我妈妈怎么办?她还躺在医院啊!」她忿忿不平地吶喊出声,乍然红了眼眶。
「可葳--」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变得低沉。「那是妳妈妈的选择。」
谢可葳整个人一震,被他的话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全身不住地发抖着。
她在怨爸爸什么呢?怨他辜负了妈妈的感情?可是,妈妈亦是爸爸婚姻的第三者,真要怨,大妈的怨又有谁可以明白呢?
怨他让妈妈走上了绝路?大妈、三妈选择了留在爸爸身边,用她们的方式过日子,没人逼着妈妈一定作出那么决裂的选择。
是骄傲美丽的妈妈太好强,她无视于别人的失败,却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
谢可葳的手指陷入手臂之中,她瞪着望月耀太,一时之间竟有些恨他--他干么让她认知到妈妈的错误?妈妈已经够可怜了。
「我的话说得太直接了,对不对?」望月耀太叹了口气,看着她忿忿不平的小脸,他张开双臂,不容拒绝地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我不是存心要让妳难过的,我只是希望妳的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望月耀太、望月耀太……」谢可葳扁着嘴,仰头瞅着他,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我想哭……」
「想哭就哭吧。」望月耀太把她小小的脸蛋压到胸前,任由她泛滥的泪水湿了他胸前大片的衣衫。
「我爸那种男人哪里好?为什么她们不离开?为什么她们不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她捶着他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他忍着痛,苦笑地任由她捶打着胸膛,尽可能用最平静的口气,对她说道:「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选择。」
「我从没有选择过我的生活,妈妈出事之后,我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要让爸爸太好过。」她揪紧他的衣衫,不小心地连他的头发都一块揪紧了。
望月耀太倒抽了一口气,只好尽量压低头,以减轻头皮被扯的痛苦。
「现在,妳可以选择了--妳可以认真地想想什么事会让妳开心,什么生活是妳想过的。」他节奏地拍抚着她的背,低柔的语气像抚慰人心的吟唱曲。「不要因为恨他,就把妳自己的心困在那个家。」
谢可葳听着他的声音,感觉他的体温正一点一滴地流入她的心窝里。
是啊,她把自己的心困在那个家里太久了,不管她搬离到什么地方,她怨恨的心总是要将她扯回那个家。
她闭上了眼睛,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微喘。
见她不哭了,望月耀太苦笑地说道:「宝贝,妳先放开我的头发?」
谢可葳抬头一望,发现他的头正呈现一种怪异的扭曲姿态--她的手指竟狠狠地抓着他一大把头发而毫无自觉!
「痛不痛?痛不痛?你干么不叫我松手?」她急忙松手,改揉着他的发根。
「妳刚才在哭,泪水刚好可以帮我护发。」他亲了下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傻子!」谢可葳在他的腿间坐起身,感动地给了他的头顶一个长吻。
这个男人让人想不提神去爱他都不成哪!他实在太优、太善良了!
谢可葳没松开手,仍然抱着他的头,像个妈妈抱着孩子一样。
「望月耀太,你觉得我妈妈很傻吗?」她小声地问道。
尽管妈妈做了傻事,可是童年最快乐的时光都有着妈妈的存在。她没法子去责难妈妈让她和哥哥在刚开始要知道什么是爱的年龄时,就失去了爱、并猜忌了爱。
但妈妈就是妈妈……
「她自己不觉得傻就可以了。」望月耀太摇摇头,严肃地回答着问题。「很多人也觉得我放弃家里的事业,执意要玩音乐、组乐团是件很蠢的事,可我自己不觉得。我觉得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块为我喜欢的事努力,是件很精彩的事。」
「谢谢你。」她需要他的支持,她不想他否定妈妈。
「她是妳妈妈,妳可以毫无条件地爱她,我不会对妳有任何评语,我会一直陪在妳身边。」他拍拍她的背,笑着这样告诉她。
谢可葳的额头缓缓地抵住他的,水汪汪的圆眸直瞅着他。
「望月耀太。」她低语着。
「嗯?」他握住她的下颚,温柔地看着她。
「望月耀太。」她轻启着朱唇,眼神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