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很沉默,什么也没说,她悄悄侧过身去,发觉他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是换了套正式的西装,对的,是西装:虽然是雾里看花,画面不全然清晰,她却可以感觉出他的俊逸非凡,也嗅得到他身上沐浴后清新的气息。
她默默地靠向角落,避免和他靠得太近,以免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弄乱了自己的呼吸。
一楼到了,所有人一一走出电梯,悠悠期待站在身后的陆汉威也出去。
「老板,我们先走了。」离开电梯的人全都很有礼貌地回过头来鞠躬。
悠悠心想这些人大概是健身房的接待员,深知以客为尊的道理才会称她「老板」,心想应该多加一个「娘」字听起来会更顺耳。
她优雅地对人们一笑,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嗯」,她才猛然觉醒,这些人才不是对她鞠躬呢,德高望重的人是她的教练!她这才想起浴室里也有人称他为老板,难道他会是这家健身俱乐部的老板?
而他怎么没出电梯呢?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关上,悠悠在心底哀叫,可是无情的电梯仍是关上了。如今里头只关着一头随时会伤人的猛兽和一只手无寸铁,视力又差劲的猫咪,这怎么成!
她心慌慌地回头,他已经站到她的斜对角去了,成了一个很巨大的影像,带给她无限大的压迫感。她假装看着灯键,心跳如飞,双腿不自主地发颤,屏息地等待地下三楼快点到达。
「妳开车来吗?」
他是在问她吗?当然、肯定、确定是的,因为这里只有她了!
「嗯。」她声音微微发颤。
「没有眼镜怎么开车?」陆汉威远远地盯着她,她老是见了他就一副很想逃命似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趣。
「我车上有备用的。」悠悠细声说,心想地下三楼为什么还没到,若是突然停电该怎么办?多忧多虑中电梯门终于开了。
谢天谢地!她解脱似地走到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灯光较电梯间暗,让视力模糊下更添灰暗,难以分辨爱车是放在哪个方向。
「要不要我牵妳一程?」他出现在她身边。
悠悠是感到很无助,可是她怎能让他「牵」着走?她又不是盲人,他也不是「可鲁」。她可以靠自己在车海茫茫中找寻爱车,虽然是件相当危险又困难的事,但她还是决定靠自己。
她正要开口拒绝时,他竟握住她的手臂,往前走去,力气之大像是不容抗拒。
「告诉我妳那部车的外型,大概是停在哪-区。」
悠悠万般心悸,脚步凌乱,被动地随着他走,支吾地说:「嗯……是-辆白色的小ㄅㄨ ㄅㄨ,好像……好像是停在C区的样子。」
「小心前方有来车。」陆汉威一见有车,将她扯向安全的右侧,又抓着她的另一只手臂领她往C区走去,而悠悠一惊吓,竟完全不自觉地挨着他的臂膀前进。
陆汉威低头看着身旁需要保护的「小动物」,牵动唇淡淡一笑,大步走向C区。
「是不是这一部?」陆汉威问她,放眼看去也就一部白色的小车了。
悠悠倾身去看车牌,苍白的小脸终于漾出笑容。「嗯。」她对他点头,这才发现不对劲儿,她怎么会紧紧黏着他的手臂?!
「这西装的质料不错,挺柔软的。」她尴尬地掩饰自己的腧炬,赶紧放开他质料不错的衣袖,打开包包找钥匙,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打开置物箱,伸手进去摸索隐形眼镜盒。
摸索了老半天,里头只有一些发票、爱车保养记录册,和她的小弟上回在车上玩被老妈没收的一颗小球……她捞不到隐形眼镜!
她这才猛然记起自己的最后一副日抛隐形眼镜被同事丙借走了!完了,这下她要怎么回家?
「是不是没找到?」陆汉威看她一脸茫然,倾身问她。
悠悠轻咬住下唇,抬起红红的眼眶点头。
陆汉威看见两行泪从她美丽的眼中坠落,铁铮铮的面容显得无动于衷,心却当下软化。
其实他只是想关切一下她没有眼镜要怎么进停车场,没想到这下好了,她连备份眼镜都没有,那等于台北市的交通正受到严重的威胁!他得阻止坏事发生。
「妳到大厅里等,我差人去帮妳买,告诉我是什么牌子,度数几度?」陆汉威难得当好人。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我知道附近有眼镜行。」悠悠受宠若惊。
「那怎么成,依妳这种视力,搞不好把面包店当成眼镜店。」陆汉威不习惯好意被拒。
悠悠被他这一「提醒」,脸色由白转红。
「妳快出来,停车场的空气不好。」他耐着性子说。
「不用了,真的。」他突然这么「好」,她很不习惯。
陆汉威不再好言相劝,伸进大手,像拎一只猫似的把她拎出车外,替她关上车门,又「牵」她走离停车场。
悠悠胆怯于他过人的手劲,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不想和他走得太靠近,偏偏又有车从前方来。
「小心!」他使劲的「牵」她的手臂,将她拉近了些,忽地后方也有来车。
「小心。」他索性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得更近。
悠悠在极度没有安全感之下,又黏住他质料不错的西装衣袖,而且紧紧地抓着衣袖下强健的臂膀。
陆汉威很满意她的顺服,瞧她纤细的肩头隐隐发颤,他的保护欲更为强烈,不自主地加重手劲,直到进了电梯。
「可以……放开我了吗?」她细细的手指快被他捏断了。
陆汉威这才放开她柔软的小手,到了大厅,他立刻召来他的司机。
「帮这位小姐去买隐形眼镜。」他下令,转而低声问悠悠:「告诉他妳要用什么牌子、什么度数?」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悠悠察觉了,心底讶异。「我是用T牌,七百度。」
司机立刻去买了。
悠悠好奇的抬眼瞅着陆汉威,很想看清他的表情,为何上课时说起话来像混大哥的,害得她老是以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却又像个好心人!
但在她蒙眬的视力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双眸变得很深很黑,令人难以捉摸,教人心悸。
无论如何,她该道谢,如果没有他,她可要大费周章才回得了家了。「谢谢你。」
「算是本公司服务客户的一部分吧!这样的服务,妳满意吗?」陆汉威记得她对他的「服务」有微词。
悠悠不好意思地一笑,好奇地问他:「你是这个健身俱乐部的老板兼教练对吗?」
「没错。」
「你为什么得亲自下海当教练?」
陆汉威淡笑,很喜欢她的幽默感。「有客户指定,只好下海,这样的回答妳可满意?」
悠悠笑了笑,总算弄明白了。
陆汉威瞥着那张柔柔的小脸因甜笑而多了几分明媚,美丽如夜的双眼灵活生动,目光难以移开。「妳当真近视七百度?看起来不像度数那么深。」他大可走人了,却想多看她一眼。
「我国中才近视,高中更深,大学读完就七百了。」
「视力不好还真是麻烦。」
「是啊!」悠悠感觉到他的注视,也感觉到来来往往的人好像都朝他们看来,也许不是看他们,而是只看他吧!他出色而好看,而她……她一向认为自己很平凡,没什么好看的。
她就站在大厅和他「闲话家常」,好一会儿司机回来了,悠悠付了钱,又道谢,拿着隐形眼镜对陆汉威说:「我去洗手间洗个手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