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明明看到桃木剑击中她,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不……没事鬼!吉利愈加惊恐!慌忙扯开衣襟,露出一面挂在头项的小八卦镜,银光一闪,将镜面对准了她!
「哎呀!」她用手遮脸,惊叫一声。
「我收!我收!」他跳起身子,在她面前游走,不断以反射到镜面的日光照她,嘴里慌乱念著「我收汝魂,我摄你魄,魂归来兮入八卦,困汝精魄留阴府……」
「收什麽啦!」她也站起身,脸蛋浮起两朵红云,不敢直视他。「你好不要脸,随便拿剑打姑娘家,又脱衣服给人家看,你羞不羞呀?」
没用?八卦镜也收不了这只厉鬼?没关系,他还有法宝!
再从身上掏出几张符咒,没头没脑往她洒去,喝道:「皇天后土!齐来显灵,镇住邪鬼,现出原形」
写满红字的黄色符咒一张张飘飞,她站在漫天黄雨里,微笑捞起一张黄纸,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疑惑道「你写什麽文字?我都不认得。」
没效?他慌忙抖散包袱,倒出所有的道具,拼命摇铃,急急求著:「抓鬼的锺馗大人呀!您在哪里?快快出来,抓了女鬼回地狱,勿让女鬼害世人,你不抓鬼不尽责,明儿我就找你吵架!」
他越摇越急,吓得栖息在树上的雀鸟吱吱乱飞,她则是静静地笑著。
「死外馗、臭钏馗,还不出来!什麽抓鬼大王呀!」
再抓起一把米,往她身上乱撒,又拿出一串驱邪铜钱,乱晃一通,一不小心,串钱的绳线断掉,滚了一地的铜钱。
「我的钱呀!」虽是道具,却是货真价实的钱,丢不得!
看他满地找钱,忘了赶鬼,她笑道:「别玩了,莫弄坏你那些骗人的道具了。」
吉利正好在她脚前捡到一枚铜钱,忽然阴风惨惨,白色衣裙飘飘摆动,连带也似乎让她飘飞起来。
好更实的鬼!他可以感受她冷冷的气息……是阴气吧!?
「天哪!」他根本不敢抬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别跪我啦!」她赶忙跳开。
「我……我不跪你,我……我……吓……没力了……」
吉利万念俱灰,枉费他平时帮人作法驱邪,如今碰到真鬼,却只能坐以待毙,那些赶鬼玩意儿全无用武之地。
「呜……孝女娘娘救我啊!」想到短短二十年的生命即将命丧於此,他不禁悲从中来,涕泪四流,赶紧向日夜膜拜的神明求救。
「别哭。我只是跟你说话,又不害你。」她也蹲了下束,温柔地看他,身上飘出若有似无的清香气味。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来找我?」我就要死了,他也不伯这只鬼了。
「唉!我是想跟你说,忘愁湖没有鬼,山里也没有鬼,下次别骗人家钱了。」
「你还不是鬼?」
「我不是鬼。」
「你神出鬼没的,怎麽不是鬼?」他用力抹掉眼泪,大声抗议。
她被他吓了一跳,犹疑了起来,神色迷惑地道:「我好像不是鬼……」
「是仙?」他看到一线曙光。
「我是仙吗?」她摇摇头,姣好的脸蛋显得苦恼。「仙?鬼?怪?妖?魔?人?神?我什麽都不是,我是合欢。」
「合欢?好熟的名字。」吉利蓦地全身发热,气血翻腾!这是他从小听熟的名字!爹娘不时传诵孝女合欢的故事,要他记牢孝女娘娘的传说——
很久以前,孝女合欢孝敬父母、友爱弟妹,她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然而为了帮母亲采药,她失足跌落鬼湖,後来村人感念她的孝行,因此立庙纪念。经过三百年的时光递嬗,一个小姑娘早就变成有求必应的神仙了。
吉利不可思议地望著她,难道他每天上香膜拜的神仙……就是眼前这只女鬼?还是女鬼假冒了孝女娘娘的圣名?
「你……胡说,你太年轻,你不是孝女娘娘合欢!你是鬼!」
「我年轻。你庙里那尊雕像不是个小娃娃吗?」
吉利一愣!过去他把孝女娘娘当作是王母娘娘那些老神仙,以为她应该是个贵妇模样,头带华冠,身穿锦服珠宝接受村间子民的膜拜。
可是他忘了,合欢死时也不过十几岁而已。
是他想错了,神像也雕错了。
「天!你真的是孝女娘娘?!」吉利不怕了,原来她是神仙,难怪赶鬼的招式无效。他惊恐的心情转为惊喜,热血沸腾,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我是合欢,别叫我孝女娘娘,都被你们叫老了。」她神情豁然开朗,带著一丝羞红。
吉利目眩神驰,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原来他的孝女娘娘是如此温柔美丽!
唉!如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恐怕他就会立刻求亲。
咚!咚!咚!飞快地磕了三个响头。「孝女娘娘在上,弟子吉利不知孝女娘娘驾临,多所冒犯,请孝女娘娘原谅。」
「你又胡乱拜。」她笑著跳开,轻盈如风。「你用肚子讲话,传了旨意给砍树大哥他们,你自己也是孝女娘娘呀。」
「我……胡址的……」她都看穿了,他额头冒出汗水,一滴滴掉在泥土上。
「不过,你讲得很好,那些树木确实劫数难逃,既然有砍树大哥祭祀,它们也能去得安心些,这才不会集结怨气,影响其他生灵。」
「真的?」
「你演得很逼真耶!你如果去当戏子,一定是个大红牌。」
「孝女娘娘,原谅弟子啊!你老人家总是不显灵,弟子只好假传旨意,让那几位大哥安心砍树呀!」他拜倒在地,又猛磕头。
「快起来呀!你别磕我呀!我没那个福气!」她有点失措,没想到他是这麽「尊敬」她。
「孝女娘娘千秋万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要我吉利在,一定供奉孝女娘娘香火不绝,就算我死了,我的子孙也会继续服侍孝女娘娘。」
她看到他磕得满脸泥巴,不觉又笑了出来。「就知道你油嘴滑舌。我走了,你以後不要乱拜孝女娘娘了,她没法力,不能保佑你的。」
吉利见她举袖掩嘴轻笑,神情就像一个羞怯的姑娘家,他痴痴看著,心头荡出甜意,登时由敬畏转为倾慕。
「等等!」他急忙爬起。
「还有事吗?」又是致命的回眸一笑,炫得吉利差点站立不稳。
「你是不是救我的姐姐?」
「最近只有两个小孩跌到水里,一个是阿土,另一个叫阿利……」她微一思索,惊讶地望著吉利。「你是阿利?!长这麽大了?」
「姐姐!」虽然她看起来比他小,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喊她一声姐姐,总此叫娘娘来得亲切多了。
「啊!」她粉脸突然一红。时间对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仿佛昨日,那个小男娃还腻在怀里,喊著要她当新娘子。
吉利早已忘掉儿时之事!此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孝女娘娘,也不是忽隐忽现的女鬼,而是一个俏生生、活灵灵的柔美姑娘!
「我也溺了水,你怎麽不托梦安慰我,倒去安慰阿土了?」吉利的口气有些酸味与埋怨。
「那时我已经哄过你了,而且我也不想离开忘愁湖。」
「现在不是离开了吗?」
她抬眼望向浅蓝的天际,笑容轻淡似风。「是该回去了。」
「我如果想见你,你还会再来吗?」吉利急急问著,她那几乎隐去的微笑让他心慌,彷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於无形。
她摇摇头,笑意渐渐淡去。「你以後别骗人了。还有,把那尊难看的神像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