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抹了抹眼泪,吸吸鼻涕,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低头转进了后面。
唉!吉利轻叹一声,他心情太乱,就拿无辜的非鱼当受气包了。
他本来急着上山找合欢,希望能阻上她回地府转世,可是忙了一天下来,他只能在心里乾着急,却是不忍心拒绝村人的期待眼神。
秋收在即,村人的希望就在黄橙橙的稻田里,努力耕耘了一年,谁也不愿在最后关头出事,然而天象难测,他们只能寄托神明,而吉利就是村人与神明之间的传声筒。
他善尽职责,让村人心里得到平安。可他自己呢?谁来为他感情的田地祈福?事实上,他才刚长出秧苗,就被孝女娘娘给亲手毁掉了。
闷闷地吃过晚饭,随便擦擦身子,吉利抱起合欢的石像,哀怨地爬上床准备睡觉。非鱼见到他的怪行径,不敢多嘴,赶紧自个儿蒙头睡了。
抱不到鬼,总可以抱石像吧?吉利赌气地死抱石像,瞪大眼睛瞧着那张甜美的笑靥。可恨哪!她是为死鬼阿兆而笑。
迷迷糊糊间,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
「吉利!吉利!」黑暗的房中传来合欢的声音。
「姐姐!」吉利欣喜地大叫:「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一定是阿兆跑掉了,所以你要回来当我的老婆!」
合欢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就像是镶在黑暗中的块白王,脸色略微苍白。她摇摇头,微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有要紧的事,所以我必须回来。」
「么要紧的事?」
「三天后,会起一场大风,连下五天大雨,你叫村人赶快收割,否则到时候狂风暴雨,来不及抢救,今年秋收就会全部泡汤。」合欢神色郑重地道。
「不会吧!傍晚我才看了天象,万里无云,气象清明,而且往年这个时候,顶多下场小雨,从来没有什么大风雨。」
「以前我跟你说过,我能感应天地变化,这次下山太久,失去了这个能力。」合欢的语气变急:「可我一回到忘愁湖,就感觉出风云雨雾的异象,再过一天,云气集结,天灾就会降下了」
「所以你特地回来警告?」
合欢点点头,脸上掩不住焦急神色,一面是为芙蓉村担忧,一面是急欲了结此事,再奔赴地府寻找她的兆哥。
吉利只当作老天也来欺负他了,气得吼道:「芙蓉村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惩罚我们?春耕、夏耘、秋收,原本是四时正常运作,上天就见不得老百姓幸福快乐吗?」
「吉利,收收你的毛性子。」合先把自己的焦燥和缓下来,平心静气地道:「那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意外淹死?兆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被掳到北方?没有人做错任何事,只是世事无情,天意难定,注定命中要有此劫数。」
「那我遇到你,也是我的劫动了?」
合欢绽出淡淡的笑意。「你我的相遇不是劫数,这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缘分。」
「你不让我珍惜……」吉利语气黯然。
「吉利,不要难过,难道你不想看我快快乐乐转世,完成生前的心愿吗?」
当初,就是她温柔的笑意吸引了他,他是想让她快乐,永远见到她的甜笑。
只是她心里只有阿兆,他又怎能强求呢?
呜!可怜他的纯纯痴恋!就让她和阿兆过若幸福快乐的日子,从此独留他一人在暗夜饮泣吧!
「姐姐,我该让你走的……」
「吉利,你真的长大了,我很开心,我可以放心离开了。」她指了他怀中的石像,脸儿微泛红晕。「你不要抱了,村人需要孝女娘娘作为心灵依靠,你就把它摆到庙里。虽然我没什么法力,以后也没办法保佑芙蓉村,但是你有法力,你可以让大家心情安定,平安过日子。」
「我的法力都是骗人的。」
「你好心肠骗人,孝女娘娘不会怪罪你。」合欢语笑嫣然,神情变得轻松。
「好啦!恭送孝女娘娘!」吉利也笑了。
「你一定要通知村人,叫他们尽快收割。还有,你的伤不要紧吧?」她关心地问着。
「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他察觉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孔,不得不把心一横。「姐姐,你还是快回去,多留阳世一刻,就多损你一分阴气……呃,如果可以的话,你再告诉我将来投胎的地方,我好去看你。」
合欢心头感动,她明白他对她的痴情关爱。或许,时间会让他遗忘。
离别在即,她忆及初见面的好笑情形,她也想以欢乐记住这一刻。
「坏小子,你在打我下一辈子的主意吗?听着了,我才不嫁给老公公。」
「就算你马上投胎,我也不过大你二十岁,还是可以娶你。」
「那也是伯伯了,太老!你赶快成亲吧,说不定我可以当你的女儿。」
「哼哼!想当我女婿的人,得经过我的层层关卡考验,我才不让他轻易带走我的宝贝女儿。」吉利大刺刺说着。
「你真是坏爹爹!」合欢笑得开怀,在那轻柔的笑声中,笑容渐渐淡去,身影渐渐朦胧,犹如来时的梦幻,去时也像一层逸去的薄雾……
***
「姐姐!」吉利不舍地大喊一声,立刻惊醒。
黑夜无边,只有稀微的星光,哪有合欢的飘飘身影?
走了!她这次真的走了!吉利紧抱怀中的冰凉石像,心也凉了。
「姐姐……合欢……」泪珠掉落,难分难舍,一时之间,他以为自自己是柳树下的阿兆,同样是这般依依离情,也同样是如此痛彻心扉!
姐姐,你好狠!阿兆会痛,难道吉利就不痛吗?
梦中的他太宽宏大量了,他怎能舍弃所爱,任她离去呢?
眼泪掉个不停,滴滴沾湿了石像,仿佛石像也为他哭泣。
「合欢姐姐啊!」他终於失声大哭,像是要哭掉累世以来的辛酸痛楚。
「呜呜!」非鱼又被他吵醒了,也是糊里糊涂哭着。「是我不好啊!师父,你不要哭了。」
「笨鱼,不关你的事!」
「就是我不好,对不起啦!」非鱼哭得更大声了。师徒俩各怀伤心事,乾脆抱在一起痛哭,直到泪尽力竭,昏然入睡。
***
天蒙蒙亮,吉利赶忙叫非鱼敲锣,把村人喊到孝女庙前。
「阿利,你不懂农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牛伯伯诘问着。
「是啊!最快也要再等十天才能收割,那时候谷子长得成熟肥大,才能卖得好价钱。」包老爹也提出他的看法。
吉利双眼红肿,略带鼻音,站在庙门前解释道:「各位乡亲,我知道有的稻子还没长热,现在收割会有一些小损失。可昨夜孝女娘娘亲口托梦,三天后将有狂风暴雨,如果不及时抢收的话,恐怕稻谷全毁,血本无归,损失就更加惨重了。」
陆老伯疑道:「阿利,你好像在危言耸听,你看这天光明晃晃的,没什么云气,你不要唬我这个看了五十年天象的老头子了。」
「天有不测之风云,各位乡亲,我劝大家抢收,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们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孝女娘娘啊!」吉利言辞恳切地劝说。
「是啊!孝女娘娘不会骗我们的!」向火大喊。
「何仙姑呢?」几个老人家还是半信半疑,毕竟庄稼收成不能拿来开玩笑。「阿利,何仙姑是你的师姐,她的道术此你高明,叫她算算看嘛!」
「她走了……」吉利低下了头,突然冲进庙里,再抱出石像,高高举起。「仙姑就是孝女娘娘,大家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