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你又要打非鱼吗?」
「没有!」吉利笑嘻嘻地撑住拐杖。「我这些天没有活动,在练臂力呢!」
合欢怀疑地看他一眼,又问非鱼:「非鱼,师父有打你吗?」
「没有!没有!」非鱼赶忙说谎。
他的狠心师父早就警告他,如果他胆敢向仙姑姐姐告状,仙姑姐姐不开心,一气之下就会离开,那他就再也吃不到仙姑姐姐煮的饭菜了。
不!反正师父打得不痛,他宁可挨打,也要天天吃仙姑姐姐煮的菜。
「你这小鬼,你看得眼珠子掉下来了。」吉利忍不住戳戳他。
「吉利,你别逗他了。」合欢从袖子里掏出一朵大白花,轻放在桌上。「非鱼,你把花瓣摘了,放到师父的药里一起熬,枝叶收到柜子里,我明天用来炖肉。」
「好!」只要仙姑姐姐吩咐,非鱼立刻变得身手矫捷,赶忙拿了大白花,转进厨房。
「姐姐……」吉利坐回椅子,神色有些激动。「我真怕你不回来……」
相较之下,合欢仍是挂着那抹淡笑。「我说帮你采药,我就会回来。这忘愁草很有功效,有病治病,没病补身,希望你的脚伤快点好起来。」
他才不想快好呢!吉利又装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哼哼,脚好痛!也不知道要吃几枝忘愁草……咦?姐姐,你说那大白花叫忘愁草?」
「这是我取的名字,它长在忘愁湖边,就叫它忘愁草了。」
吉利依稀看见,忘愁草长在高高的山崖,展露丰姿,迎风摇曳,合欢纤瘦的身影小心攀爬在山壁上,终于有惊无险地摘下一枝忘愁草。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再转头望向湖心,出神地凝视清蓝的湖水。
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迷蒙,眼睛里也有水,然后是滔滔水泽,滑下了她那晒黑的脸颊。
她摇了摇头,伸手抹去泪水,衣袖却被石块勾住;她稍微使力拉扯,身体一歪,就直直坠落湖底。
她惊吓不已,拼命拍打湖水,挣扎呼救,但是无情的水流包围了她,将她沉到湖底的最深处。
忘愁湖平静如常,水面甚至没有一丝波纹。
「吉利,你发什么呆?回房准备吃药了。」合欢帮他掩起庙门。
「你……你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吉利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冒出冷汗,犹能感受呛鼻窒息的痛苦感觉。
「忘了。」这小子怎么回事?总是要唤回她的记忆。
「你为什么哭?」
「我哭?」合欢摸摸脸。「我哪有哭?」
吉利肯定地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后娘欺负你,你心里难过就哭了。」
「我什么时候哭过了?你病得很重喔。」
「你的尸体还在湖底吗?」
「你又在想这些死人骨头的事!」合欢笑出声。「那时候就捞上来了,就算在湖底,也早被鱼儿啃得精光。」
「死人骨头的事很重要,是我们能不能结为夫妻的关键。」
「你又胡说八道!」合欢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更显出她脸颊的白皙柔嫩。
「姐姐,你还是很漂亮。」吉利由衷赞叹。「可是你以前比较黑。」
「我以前要下田耕作,当然黑了。」合欢不想再和他纠缠,可他总是想尽办法逗弄她,惹得她芳心乱跳。
或许,就把这些快乐的记忆带到忘愁湖吧,未来还有很长的岁月……
她忽然抓到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以前黑?」
「我看到了!我有通灵本领。」吉利神秘兮兮地道。
「你看到什么?你那些咒语法术都是骗人的,你哪有什么本领?」
「嘿!自从和姐姐在一起之后,我的本事更高明了。」吉利眼睛一亮。「姐姐你就别走了,反正这间孝女庙也是你的,我们各显神通,让孝女庙的香火更旺盛,我再帮你盖间大庙,咱俩夫妻快快乐乐当仙翁和仙姑……」
「满嘴胡言,呸!」合欢恼得钻到柱子后面,消失了。
合欢姐姐不再若即若离,越来越人模人样了,吉利甜滋滋地笑嚷:「姐姐,你待会儿可得出来,不然非鱼找不到你,就馍大了。」
「你回你的房,我自然会回我的房间。」她的声音传了出来,仍不愿现身。
「呵!原来当鬼的好处就是可以躲起来害羞,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偷看我呢?」吉利站起身,又往柱子探了探,好像在捉迷藏。
「坏小子!」她娇叱一声。
「师父,你腿断了还可以玩呀?」非鱼棒了药碗进来。「我也要和仙姑姐姐玩,我要扮鬼。」
「扮你的大头鬼啦!」照例往他屁股一敲。死鱼!又来坏他的好事。
合欢笑吟吟地从柱子后面出来。「吉利,你快吃药。非鱼,去睡觉了。」
望见她嫣红带羞的粉颊,吉利只觉得飘飘然,孝女娘娘就是他的良药呵!
每天看她三回,自然不药而愈呀!
「你别看呀!你再看,我去找剜眼睛的小鬼来挖掉你的贼眼。」
「姐姐找鬼来,我就降鬼喽!」吉利笑咪咪地道。
非鱼肃然起敬,仙姑姐姐和师父实在太高明了,找鬼捉鬼一把抓。他发誓,一定要认真学习师父的本领,将来当个抓鬼的非鱼大天师!
第六章
夏末,稻子抽芽结穗,一颗颗谷粒正在长成,村人更加勤奋下田,添水灌溉、清理杂草、抓除害虫,期待秋天到来时,能得一个丰收好年。
当村人农忙时,就是吉利最清闲的时候。尤其正午炎热,每个人都躲回屋里休息,姑娘们当然更不愿出来晒太阳,因此平时热闹的孝女庙显得有些冷清。
「非鱼,早上教你写的那个字,会写了吗?」
「呵--」非鱼抓着毛笔,懒洋洋的打个呵欠。
拐杖敲了下去。「你说要画符,我就教你画符,这个字是最简单的符,不会写就别想再学!」
「可是……好难写,天气又好热,人家想睡……」非鱼皱着小圆脸。
「你写满一张纸才能去睡。」吉利赶忙补充道.「至少要写五十遍。」
「吉利,你这人真坏!就爱打小孩,以后你的小孩都被你打惨了。」合欢轻飘飘走出来,她一向不爱在正午现身,可是听到吉利这般蛮横,她不得不现身主持正义。
「我不会打自己的小孩,也许他们跟娘亲一样无形无体,我要打,还打不到呢!」吉利嘻皮笑脸地道。
「你就会要嘴皮子……」合欢的笑容陡然消失,脸色刷地变白。
「姐姐,你怎么了?」吉利立刻醒悟,正午的阳气最为刚强,而他和非鱼也是纯阳之身,合欢可能承受不住。
果然合欢用手遮了脸,虚弱地道:「外头日光很强……」
吉利忙用拐杖戳了那小屁股。「非鱼,去把大门关起来。」
「唉!鬼也会头晕,我回房去了。」合欢放低声音,无奈一笑,不经意看到非鱼习字的纸张,身体又晃了一下。
「姐姐!」吉利不加思索伸手去扶,又捞个空。
「别……别碰我。」合欢后退几步,指了指非鱼背对他们的身子。「你在教非鱼写什么字?」
「喔,这是一个『渐』字,最简单的鬼画符。」
「这字长得很奇怪,是你胡乱创造出来的吗?」合欢还是不敢靠近他。
吉利忙把纸张揉成一团,难道一向不怕符签的合欢对这个字有反应?
非鱼跑了回来,兴匆匆地道,「这是师父教我的!从前有一个人叫做冯渐,他很会道术,因此别人赞扬他说『当今制鬼,无过渐耳』,意思就是冯渐很会抓鬼,可是后来的人以为『渐耳』是名字,就把这两个字合写成一字,贴在门上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