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扬高酒杯敬她,她啜了一口杯中浓郁、芳香的液体。
「以后,妳的名字就叫『阿曼达』。」
「阿曼达?好奇怪的名字。」她咕哝着。
「知道阿曼达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了摇头,只见他玩着高脚酒杯,若有所思地瞅着她。
「在尼泊尔有一个神话故事,在以前,世界被魔鬼占领了,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当时有个公主叫做阿曼达,她机智、美丽又勇敢,并且拥有美妙的歌声。当她看到自己国家的人民整日都生活在黑夜里,她觉得很难过,因此自愿和魔鬼谈条件。魔鬼要阿曼达嫁给他、为魔鬼们在地狱里唱歌,那他就让世界有了光明。阿曼达答应了,所以只要白天的时候,她的子民就会说:『阿曼达又在唱歌了』。」
「所以你叫我阿曼达?」她着实受宠若惊。
「妳有一副好歌喉、好眼睛,以及与生俱来的舞蹈细胞。最重要的是,妳有一种特殊的光芒,迟早有一天,妳会发光的。」
「那是不是要花很多、很多的钱?」
「我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而且我相信以后妳会为我赚更多的钱。一个好商品是值得投资的。」
他的声音听来竟有些寂寞,她怔忡地看着他。
「阿曼达,」低沉的嗓音恍如醇厚的白兰地,一开瓶就闻得到酒香。「妳是我的。」
「我是我自己的。」带着莫名的怒气和反抗,她无所惧地回望着他。
他低笑出声,又扬起酒杯。「记得我们的协议吗?妳已经把自己交给我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晓魅似的黑眼睛,在这座属于他的宫殿里竟让她浑身战栗。她彷佛见到那个无助的公主,在阴暗幽黑的地狱里向睫鬼承诺为他唱歌,只要他能还给子民阳光,她愿意与他待在地狱里。一个可怕的交易,交付的不只是一生,还有长长久久、悠远无期的亿万年。
她甩了甩头,眼前的是一身尊荣的龙韶天。
「我是我自己的。」她肯定地再重复一次,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显然没有兴趣再和她争辩。「我会安排妳出国念书,几年后再回来。」
出国?
这词汇好陌生,而它所勾勒出来的图像就像另一个梦境,听起来不切实际得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对,」他像回复了她的问题。「我会让妳去美国念书,学一些东西。」
「为什么要出国?」
「华人的舞台生命都太短暂了,像一朵花才刚红就要凋谢,就是因为没有国际化的专业制度,纵使有很好的人才,仍无法迈上世界的舞台。我要让妳成为巨星。」
她为他所描绘的情景而战栗,却一点都不怀疑这个男人办得到。
「妳怕了?」他观察她,像在评估一个商品的价值。
「不怕。」
「那好,我不喜欢胆小鬼。」他的声音有了一丝的暖意。
「龙……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突然问。
他有些惊讶地看她,但她很认真地回望着他,他失笑了。「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和男人说这种话。」
「你会在我身边吗?」她固执地再问一次。
他蹙着眉。「等妳长大一点再问吧!但也别太相信男人,男人很会说谎。」
「我相信你不会说谎。」
他低低地笑了,他的笑容比平常多了点。「小女孩,我也只是个平凡的男人。」
「你不会说谎的。」她固执地相信着。「你不会对我说谎。」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小女孩吸引他了。她跪在地上的身影在他面前挥之下去,她乞求但不可怜,她害怕但不胆怯;她有和他一样的本质、一样相似的孤独灵魂。多可笑,他竟然觉得在这小女孩的眼里无所遁形。
「如果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她喃喃自语着。
她喃喃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徘徊,直到多年后,他才明白,这小女孩早已用让他忘尘莫及的勇气,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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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她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纽约市,这是她在美国的家。龙韶天一手安排了全部的事情,让她接受最专业的舞蹈、歌唱的训练,以及在美国完成高中学业和就读大学。
二十层楼的阳台外是被浓雾所笼罩的纽约市,点点灯光在雾里若隐若现。起风了,她瑟瑟缩缩地埋在大外套里;这是龙韶天的外套,穿著他的外套,彷佛他与她同在。
可能是从小飘泊惯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不孤单、不寂寞,她有很多好朋友。但有时她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台上,自己一个人看着远方发呆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想一个人--想那个沉默,不爱笑的男人,
一年了,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去年的夏天。他在哪?他向来不爱说自己的事,她也不问,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念泛滥成灾。
「在高处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低沉的男声淡淡地扬起。
她忍不住微笑,享受此刻的温暖。他来了,盼了一年多,他终于来了。
「我觉得在这里很舒服,就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样都可以。」
啪!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
身后慢慢地传来淡淡的烟味,她知道后方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抽着烟,他的脸总是在一层烟雾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又过了半小时。
「你看,那里好美。」她回身对身后的男人说。
他又点起一根烟,整个人慵懒地坐在沙发里,显得优雅而迷人。「我不觉得纽约的夜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撇了撇嘴。「你又没看,怎么会知道不好看?这样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欣赏到这么美的风景。」
「不用了,我对风景向来没兴趣。」他似笑非笑的。
她朝他顽皮地一笑。「龙,你也该试试看,人要是一辈子不在高处看一看,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抽着烟。她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踏过来一步,如同以前的那几年一样,他对高度的恐惧是根深柢固的。
「这次你要待多久?」
他一向来去匆匆,这几年内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来的时候,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点着一根烟、喝着酒;而她,就坐在阳台上。有时候,两人一整晚也没说什么话;有时候,又天南地北地闲聊着直到天亮,然后他就离开了。她知道,下一次再见时,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天一亮就走。」
她难掩一脸的失望,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多留几天吗?老是只待几个小时,我都快忘记你的脸了。」
他失笑,严肃的脸上难得地多了一丝笑意。
她走过来,挨着他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他自然地揽着她的肩,她也用双手揽着他的腰。
他拢着眉。「妳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你已经讲七十八次。」她咕哝了一声。「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这样的争执已经持续几次,他的冷眼、沉默吓不到她。第一次两人在夜里聊天时,她困得靠着他的肩膀睡着,自此之后,她就不可救药地恋上他的温度,每次他来时,她就爱腻在他的身边。一开始时,他总皱着眉,但沉着的一张脸根本吓不到她,她总是笑嘻嘻地挤在他的身边。
可在她挨着他时,他才感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是这么地温暖。她没有一般女人浓郁的香水味,总是只有洗发精、沐浴乳的味道,干净清新得让人安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