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尊子的寓所,天色逐渐黯淡,车窗外的霓虹却喧哗竞起,五彩七色,兀自争夺失色的天空。
街道上,开始蒸腾鼎沸,隔着一层净亮的车窗玻璃,便是川流熙攘的人潮。他为自己荒诞的行径感到苦闷。
瞎着眼出席属于他的宴会,纯柔是既紧张又无措,即使织香全程陪着她。
今天的颁奖盛会,可折腾了她大半天,先有发型师为她设计发型,连礼服配饰也有珠宝商特别为她打理,她第一次感到被服侍得有如女王般的尊贵,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织香,我觉得我像一只华丽的娃娃,只能受人摆布。”
织香大肆的夸赞她:“不会吧!你今天看起来既美丽又高贵,就算像个娃娃,也会是个生动的真娃娃。尤其社长为你挑选的礼服,穿在你身上,真是难以想像的合身,由此可见社长对你的用心。”
双手触摸身上的衣裳,它们是如此的柔软且光滑,轻盈的布料穿在身上,心里倒觉得不实际了起来。“它们一定很昂贵。”
“不会的,只要是穿在你的身上,它们就不昂贵,因为它们找着了适合穿它们的主人。”
没有多少时间可供她发牢骚,她们随即被安排上车。
才踏进会场,便惹起一阵骚动,纯柔无法明白他们所说的话,但吵杂的声音与不断的私语,叫她一阵退缩。
“织香,他们在说什么?”
织香也不知该怎么对她说,他们谈论的话题全是她。
“纯柔,没什么,他们只是对你的美丽惊艳罢了。”
“真的只有这样?”
如果纯柔知道事实的话,肯定要受不了的,因为在场的,还有社长的亲密爱人——瑰园社长。
他们议论的是,纯柔怎敢这么大方的陪同岛悟羽出席这颁奖典礼,岛悟羽应该知道,瑰园今天也会出席,他怎么可以残忍的携带新欢前来,此举肯定刺伤瑰园的心。
他们不敢在岛悟的身前哗然,但他一走开,口水便淹没他们。
织香刻意的带着纯柔闪躲到角落,但还是制止不了随时飘过来的一道道恶毒眼神。瑰园是上流社会的高级交际花,除了与她有过节的贵妇,大部分的人都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纯柔在织香的带领下坐了下来,她倒不在意耳边的叽喳吵杂音,只觉得这里不像上流聚会,反倒像是小型菜市场。
“织香,你干么安静下来?”
她们现在可像处在夹板中的猎物,这个要围剿,那个要攻杀,状况只能以凄惨来形容,但纯柔对此情形是毫无感应,所有的针锋只得全由她一个人揽了下来,真教人想逃之而后快。社长又不知跑哪去了,叫她俩孤军难敌众兵呀!
“不是我安静,我是在找人。”
“找人?谁?”
织香东张西望找寻社长的踪影,实在没空回答她的问话。
瑰园这时走了过来,身边还挟带她那一票娘子军。
“织香,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但——最好还是不见。
“瑰园小姐,您今天看起来特别的漂亮。”
今天而已吗?在她的记忆中,她可是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很美的。
“谢谢,对了,她是……”
“瑰园小姐,她是纯柔小姐,她是个外国人,所以听不懂我们的话,再加上——”
她才正要补充纯柔的缺憾,瑰园已直接用英语与纯柔对话。
“你和岛悟是什么关系?”
纯柔还搞不清楚来者何人,更好笑的是,瑰园站在织香的面前,而纯柔丝毫未发觉她所站的位置角度与自己的搭不上来,三人成一直线站立,在外人眼中可是不搭调得紧。
“我们只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口气之冷淡,险些误导了瑰园的主观意识。她本来就觉得纯柔不对劲,但美若天仙的她,除了一双眼不够水汪外,似乎没什么异样,但看这情形……
“你是个瞎子?”
瑰园的话并不伤人,她本来就是个瞎子,但她的语气实在刺耳。
纯柔平淡的回应:“我只是暂时看不见。”
气氛之僵,叫织香立即挽着纯柔便想离开,纯柔却制止她的动作,向发话的人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瑰园眯起了双眼。打滚商场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她一眼就能分辨。纯柔的态度叫她起了莫名的担心,恐怕她是面临了最强悍的劲敌了。转身瞥见羽的目光朝她射来,看来这名女子已经征服了羽的心思。
不为难一个视障者,也不想和羽为敌。
“织香,我还有事……”
“小姐,你还没告诉我,您尊姓大名呢!”
瑰园看了织香,又望向纯柔。
“我叫瑰园惠理,若你不嫌弃,咱们或许可以做个……”
“瑰园,少打扰她。”羽不知何时跨进她们之中。
瑰园一张浓妆艳抹的冶艳面容霎时浮现一抹笑意,单手攀上羽的后颈。
“羽,我没纠缠纯柔小姐,是她开口问我,我叫什么名字,我可没缠着她不放,你若不信,可以问织香。”
瑰园是一只浑身布满彩艳的花蛇,美丽但有毒。羽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
“瑰园,纯柔不是你那个世界中的人,别来犯她。”
“你不高兴纯柔认识我?”
“瑰园,大家都怕你,我也不例外。”
怕?他若怕,为什么不直接投入她的怀抱?而她又为什么征服不了他的人?他太抬举她了。
“羽,你今天这话,真叫我受宠若惊呢!但我会谨记在心,你竟也会怕我。”
他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挽着纯柔,缓缓的离开。
瑰园的娘子军不时的在她耳边鼓噪:“你真的愿意就这么退下来冯?”
“是呀!瑰园社长,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凭什么和你争岛悟先生呢?”
废话,都是一些废话,她瑰园惠理什么时候说过,她喜欢岛悟羽的?她们一人一句,可烦得她肝火上升。使了一记白眼,叫三姑六婆们顿时哑然无声。
自从那一次之后,纯柔不再陪同羽出席任何一项公开的宴会,后来的那第三套衣裳,她也不曾有机会打开过。
东京医院来电——
“岛悟先生,您申请的角膜已到。”
这么快?!
羽陪笑表示:“好,奥田小姐,我会尽快安排她过去。”
这通电话宛若告诉他,该是抉择的时候。明知纯柔重见光明的那一天,便是她离开日本的时候,他还是打算赌一赌。今晚他没回尊子的小别墅,直接回到家中。
月子乍见他归来,开心的迎向前去。“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嗯,纯柔人呢?”
月子指向后面,“在房里。”
羽点头,并示意月子这里没她的事了。
短短三十步的脚程,对他来说,却沉重得叫他心烦意乱。来到纯柔的房间,打开门后,却不见她的踪影。心中正纳闷她上哪去,身后立即传来声响——
“月子,晚餐先放桌上,我还不饿。”
他这才发现纯柔坐在矮灌木丛下的石阶上。信步走了过去。
他身上Cerruti的古龙水味伴随晚风飘散在她的周遭,她知道来人不是月子。
“是你。”
好冷淡的一句。
“纯柔,今天我来是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不是角膜到了?”如果是这事,她早知道了。她只是在等待,他打算何时告诉她罢了。
这么灵,未卜先知吗?
“你怎会知道?”
纯柔抬起头来感受和风的轻拂,幽幽对他说道:“医院打电话来,是我告诉奥田小姐,要她打到公司找你的。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