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女眷的轿子到达时,近金川河的魏峨府邸门前已经停了好几辆大车,数十顶轿 子了。在府内的仆役指挥下,轿子进了大门,在供停轿、备茶的茶厅落轿。玉徽和织云 跟著家人被引导进府,触目所及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贵妇名媛,看得两人 一阵眼花撩乱。
其中除了自家人外,有几位织云认识,她还没决定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便被母亲拉 著上前见礼。原来是晏南的母亲和妹妹们。双方见面免不了寒暄一番,她的伯母、婶婶 们也全凑上来,织云赶紧找机会退开,回到玉徽身边。
茶宴设在茗琴堂,面阔五开间,是一座位于园林中心点的四面厅。这是一种四面敞 开的建筑形式,端坐厅中,可以观察到四周园林的景致。堂前设宽敞平台,过草坪、水 池,与假山相望。池中有锦鲤优游,假山上头植以翠竹、苍松,牡丹、山茶等各种花卉 ,配以步道、峭壁、瀑布、溪流,山顶上还点缀著六角小亭。堂北临荷花池,隔水有一 楼阁,且可遥望石头山。东与曲廊相通联系入口、亭榭及大厅,西面亦有小径通往其他 院落、建筑。
茗琴堂建筑既高且深,加上四面门户大开,虽然聚集了不少人,但因堂内空气流通 ,不至于窒闷。
玉徽匆匆打量了堂内的布置,只觉得富贵而不庸俗,每样摆设都是恰如其分。她随 著蓝家人在仆役引导下落坐在分立于两侧长条桌的右侧座位。陶家的女眷就坐在她们附 近,这显然是主人的殷勤安排,不想让第一次造访的客人觉得孤立。
的确。玉徽看得出来受邀的宾客个个来头不小,虽不至于显得傲慢,但总给人纾尊 降贵的感觉。只朝蓝家人冷淡而客气的微微领首,便自成一团体或掩嘴轻笑、或交头低 语,一边还以眼尾扫视蓝家女眷,显见其轻视之意。
“这些人好没礼貌。”织云头一个忍不住气,在表姊耳边嘀咕。
“不理会就是了。”玉徽淡淡一笑,这些贵妇多半出自官宦人家,当然会瞧不起出 自商人世家的蓝家人。
其实人无分贵贱,自古以来分士农工商,但被列为杜会阶层最顶端的士人,却多是 不事生产、坐享其成之辈,比起辛苦的农人,技艺卓著的工匠,或是奔波两地买卖的商 人还不及呢。
此时安国公府里的丫鬟已在桌上摆满了各种甜点、蜜饯和瓜果,还为众人送来以青 瓷盖碗盛装的茶水。织云先喝了一口茉莉香片,注意力随即被各式茶点吸引,见大家全 瞪著桌上的食品也不取用,不禁觉得奇怪。
“那些蜜梅子、蜜橄榄、蜜樱桃……只是摆著好看的吗?”
玉徽对表妹天真的言语扬起浅笑,低声道:“你别急,等一下就会有德高望重的贵 妇招呼我们吃喝。”
织云恍然大悟的一声“噢”还没完,陶夫人便笑著招呼众人了。她眼明手快的挑了 一颗蜜樱桃,只觉得甜郁入心,味道美妙不可言。
玉徽也拣了块梅花糕吃,眼光投向堂中央的主位。
观看安国公府里的仆人对待客人不因身分高低而有所不同,便知道他们的主人涵养 不同于在场的寻常贵妇名媛,令她不禁对安国公大人心生仰慕。她邀请蓝家人来此,果 真是因姨母的猜测吗?
陷入沉思之际,耳边忽闻丝竹之声,原来是一角的乐伎演奏了起来。场内的谈话声 逐渐降低、变小,玉徽知道主人不久就会到来。
果然,乐伎才奏完一曲,安国公府的总管便向客人宣布安国公大人的到场。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首先见到成两排前导的四名丽人,按著一位衣著华丽,气质雍 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头戴凤冠,眉目生得极美,身穿一品礼服,脸上虽带著 笑容,仍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贵族气派。
在她身后有一名男子,玉徽在认出那张俊朗英武的脸孔时,芳心猛地一跳,竟无法 转开眼光。
原来这人是曾在如来禅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他今日的打扮,比起那日要贵 气。头上戴著金冠,穿著麒麟纹饰的大红袍子,衬得他更加俊美威武。他目光如电的扫 向引颈翘盼著他青睐的名媛,在看向蓝家女眷所在的座位时,目光明显的柔和许多。
他的目光锁定住五徽这个方位。但她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她身边的织云 。
一股夹杂嫉妒的痛楚深入她骨髓,她强忍悲痛,告诉自己完全没必要。她有什么资 格妒恨?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在他眼中始终只有织云,根本没有她存在的空间。
她忍泪含悲的凝视他高贵的神态,发现他的眉目与安国公夫人有六分相似,下人对 他的态度又极为恭谨,不禁暗自猜疑起这人的身分。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当自家坐。”安国公夫人欠身坐下后,以温和亲切的语 气招呼客人。
她身边的年轻公子,和她一起坐在五屏式黄花梨木床上,英俊的脸容绽开一抹微笑 。
“匆促下帖,没给大家添麻烦吧?”
“不会,不会。”堂下的贵妇名媛没人敢答会的,全都为能受到邀请而深感荣幸。
尤其是见到安国公世子也出席,无数芳心差点跳出喉腔,众人都在猜测今次的茶宴 不会是变相的为世子相亲吧。
“琴姊姊,你觉不觉得那人挺面熟的?”织云对于亨泰老往她脸上瞄的灼热目光感 到困扰,贴著她表姊的耳朵嘀咕。
玉徽只觉得万般滋味齐上心头,对表妹浑然不将她心里系挂的人放在心上感到一阵 强烈的讽刺。她抿了据唇,在安国公夫人与一干贵妇说著应酬话时,低声回应表妹。
“他是陶公子的朋友,在如来禅寺里见过面。”
“噢,我想起来了。”织云总算想起,如花的娇颜扬起一抹灿笑。怪不得她会觉得 他眼熟,原来两人见过面。咦,他在这里做什么?陶晏南怎么没来?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部分答案。
“本来今日是自家女眷聚会,可是天气太好了,亨泰忍不住想加入今日的茶宴,请 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勿要介意。”
“不会,不会。”只见数十颗簪满金饰的头颅摇得像博浪鼓似的,织云觉得有趣, 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那灿若百花的笑容,可让亨泰看得无法移开眼睛。
安国公夫人也注意到,她凤眼一扫,自有不怒而成的气势,织云赶紧低下头。
其实亨泰的母亲并没有生气,只是藉机打量织云。当儿子要她发帖子邀请蓝家女眷 到家里作客时,她已从外甥晏南那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蓝织云外貌姣好,神情天 真烂漫,怪不得会让晏南和亨泰著迷。可是她怎么看,蓝织云都不像是儿子口中形容的 能弹出清高绝俗音韵的女子呀。这不禁令阅人无数的安国公大人大感纳闷。
她也不急著弄清楚,只微微一笑,对著蓝家女眷道:“两家做亲戚这么久了,我居 然直到最近才知晓这门亲戚关系,实在失礼。”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蓝家与安国公府竟有亲戚关系,唯有蓝家的长房夫人齐氏 想到其中的因果,大方的回道:“安国公府事务繁忙,亲戚不知有多少,夫人哪有可能 每一门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