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苹当然晓得不麻烦。
看那名男侍者一副想随侍在侧,等著被吩咐的模样,叫他拿个杯子来,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看美人,哪还会嫌她们麻烦呢?
不到一分钟他就拿了个同款式的杯子回来。若不是该倒的茶也倒了,该加的水也加了,再找不到可以做的事,只怕还要硬赖下去。
不相干的闲杂人终于走了,依苹边啜饮著清香的菩莲茶,边欣赏身旁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可谓是心满意足。然而,她是心满意足,丁铃却没有同感,胸腔里像放了座翘翘板般上下不停。
她来找她,是想跟她摊牌,要她离开程羲吗?
连续剧都这样演,小说里也有类似的桥段,正牌未婚妻找上情妇,或盛气凌人的用隆势压人,再丢一张面额可观的支票……丁铃秀眉微蹙,忍不住想,如果由她编写情节,该让未婚妻拿出面额多大的支票,才具有戏剧性。
不能太少,以程羲的身价,至少也要一百万?不,两百万?太小家子气了,五百万如何?
然而,那张正对她笑得极为甜蜜的娃娃脸,可以摆出趾高气扬、出手夸张的刁蛮千金嘴脸吗?莫非她想用哀兵之计,要她同情她,自愿退出?
“天呀,姐姐连皱著眉也这样好看哩。”依苹夸张的叹气道。
丁铃回过神来,不明白的看进那双满是惊艳的眼眸里。
“可是姐姐烦恼的样子会让人心疼。”她眨巴著眼,温柔的说话时,纤纤玉指朝丁铃搁在桌上的小手摸来。
啊,好好摸喔。古人所谓的柔弱无骨,肤如凝脂,就是这种触感吧?
她笑眯了眼。
还没觉悟到自己被吃了豆腐,丁铃满心悬念的,仍是依苹的用意。
她真的很古怪,不但没有对她兴师问罪,还一径的赞她,说心疼她。是想用怀柔计策感化她?
傻女孩!她生出一抹同情,关键不在她,而是程羲。她随时可以离开,只要程羲愿意放她走。
但一想到离开程羲,丁铃胸口便有股难以言喻的疼在抽动著,她忧慢的迷蒙了视线,心绪烦乱。
“姐姐哪里不舒服了?看你又皱眉了。”依苹忍不住伸手抚平她眉心处的皱折,嘀咕道:“虽然你皱眉的表情也是好看的,可是常皱眉,会容易老喔。要是哪里犯疼,还是去看医生吧。”
“我没事。”她闻言苦笑,即使再高明的医生,也治不了因爱产生的内咎吧?
对程羲,她情根深重,难以割舍;对眼前坦率可爱的少女,她为自私而无颜相对。明晓得她对程羲的难舍会让依苹受到伤害,可是……唉,三角习题好难解,得怎么做,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甚至求得一个圆满,谁都不会受伤?
“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依苹是何等聪敏的伶利人,眼光一溜便从丁铃眼中的苦恼窥出端倪。“今天的相遇纯属巧合,我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喔。”
“我知道。”丁铃微垂下眼睫,就因为这样,更让她觉得愧疚。
“真的知道吗?”依苹很怀疑。“我刚才说过,从昨晚就对你很好奇了。”
“好奇?”她讶异的抬起眼睫,而且为何是昨晚?
“嗯。”依苹点头,“程羲跟他表弟方书纶的感情一直很好,却为了你,狠揍他一顿。虽然说,方书纶很欠揍,竟然说要接收你,但程羲会打他,还是让我吃惊。”
她也是!丁铃瞪大眼睛,程羲回来时,并没有提这件事。
“这是千真万确。”依苹倾向她,刻意压低嗓音说话,神秘兮兮的。“我连书雅都没说喔。昨晚我到哥的房间,想找程羲道歉时,亲眼看到的。对了,程羲有没有告诉你,他跌进蛋糕里的事?”
“跌进蛋糕里?!”丁铃吃惊的重复她的话。
怪不得他会带著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回来,想必是在蔡家清洗一身狼狈后,就直接回来。
“嗯。”依苹有些心虚的畏缩了一下,随即悻悻然的为自己辩护了起来。“都怪程羲啦,家父突然宣布我跟程羲订婚,已够教我意外啦,他还来亲我……现在想来,那股嗯心的味道还是让我好想吐。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明晓得我讨厌烟味,还故意满嘴烟臭味的亲我,害得人家难受的呕吐。说到这里,我真好奇姐姐怎么可以忍受他。”
从她暧昧的眼光里,丁铃很快就领悟到她话里的含意,粉颊难以自禁的涌上一阵潮热。同时也明白了程羲昨晚缠著她问那些奇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依苹的关系。
酸酸涩涩的情绪在胸臆间扩大,程羲是因为在未婚妻面前自尊心受挫,才来寻她的保证吗?
“姐姐怎么不说呢?人家很想知道哩。”
在两汪好奇的眼眸注视下,丁铃心中的难过被混合著羞赧的不知所措取代,她含糊的道:“他……没抽那么多烟——”
“那是在姐姐面前吧?”依苹不满的打断她的话。“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对你有多好,对我有多坏,根本就是故意虐待我,用烟臭味想熏死我!真是个大烂人!”
“他没那么糟,应该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帮他讲话,我知道他是哪种人。”
“你误会了,他真的很……好……”
依苹翻了翻白眼,心里不以为然。这时候,丁铃应该附和她的话,跟她一块数落程羲,最好把他骂得猪狗不如,让她这个新上任的未婚妻打心眼里鄙视他,誓死不愿下嫁,这样才能保住程羲嘛!
可听听她说什么呀?还在为那个烂人讲话,难道她一点都不想要嫁给程羲吗?
依苹暗暗盘算著,决定在弄清楚对方心里的想法前,先按兵不动。她很快将对程羲的不满收起,换上一张天真可爱的笑靥。
“我知道了,在姐姐心里,程羲的确是好的。”她唱歌似的说,还朝她似笑非笑的眨眼,令丁铃刚褪下的红晕又氾滥了。
“对了,昨晚程羲有去找你吧?他有没有很生气?”
“啊?”能照实讲吗?他有点生气,然后……丁铃困窘著,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兰花草”的优美旋律响起,她如获救星般的取出行动电话。
“喂?”她以愉悦的音调默默向打电话来的人致上谢意。
“铃,你在哪里?”
低沉优雅的声音熟悉的飘来,正是两人谈话的焦点人物——程羲。
丁铃心虚的瞄向依苹,后者正拈了一块她点的手工饼干,闲适的放进嘴里,见她眼光飘来,还回了她一个甜柔的笑容,让她心生罪恶感。
“程羲呀。”她刻意喊出他的名字,但依苹知道后,表情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脸上也没有不悦的线条。
“太阳那么大,你还跑出去。”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没发觉她的异样,语气满含宠溺。“以后尽量在四点以后出门,紫外线才不会那么伤人。”
“嗯。”
“你现在做什么?”
“我在饭店喝下午茶。”她乖乖的说。
“一个人?”他很理所当然的问,也以为她一定会说——“呃?”
听出声音里的犹疑,程羲警觉了起来。
“跟朋友吗?”
“嗯。”
“谁?我认识吗?”
可以想象出他眯著眼质疑的样子,她有什么朋友,他比谁都清楚。成为她的情妇后,罪恶感使得她深居简出,就担心在意的朋友知道这件事,久而久之,既有的友谊淡了,之后认识的人也仅是点头之交。这些他都知道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