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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怀玮的目光很快就梭巡到站在第三部最旁边的邢双芸。依旧是沉稳的态度,淡然自信的微笑──仿佛从不曾迷惑,却又偶尔流露不安的迷惘,而她总是迅速以微笑的面具掩盖。

  那不是为了欺人,是为了自欺。从小哄小妹哄惯了,因而培养他察言观色的功力,那天在撞球场看到她和甘纱美那群黑道中人在一起,在她笃定的表情下,他感受到的是更多的惶惑与焦躁,虽然她掩饰得很好,说不定连她都没发现自己真正的情绪。

  直觉想为她做些什么,她却横亘了一道深长的距离,看不见,也难以跨越。

  这不是他头一次想对另一个人付出关心,却是头一次因遭到拒绝而沮丧,特别是在撞球场时,他感觉到她最排斥的竟然是他,不觉有些嫉妒起那个跟她低声私语的混血儿。

  “我以为花是要给阿笙的。”汪母看著儿子紧握雏菊,那一向单纯的大眼难得显得忧虑。

  “呃……等一下要给她的。”献完花回来的老爸就坐在旁边,他不敢再看邢双艺,把视线移到弹琴的小妹身上。

  表演接近尾声时,他悄悄溜到后台拿了小妹的百合花,再回到舞台边。邢问月已站在台下的阶梯旁等候。

  “哥哥也要送花吗?”邢问月抱著大束郁金香,好奇地看著他。

  “对啊。”先前的那束向日葵是送给汪笙的,现在这束紫色郁金香才是给邢双芸的。相较之下,邢家人气度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两家交恶就完全断绝任来,自家和敌方的女儿都兼顾。

  舞台上的她似在微笑,他凝睇著。有点诡异的微笑,她在想什么呢?

  “那是彩球吗?”邢问月看著他手中的雏菊,天真地问。

  “是花啊。”他有点无力,开始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这么不起眼的花送出去?反正她有紫色郁金香和白色百合了,不差这一束……

  不对劲!又有人在看他!汪怀玮猛然看向舞台另一边的阶梯。那边也聚集了一些要上台献花的人,昏暗中看去没什么不对,只是在模糊的面孔之间,偶尔闪过一抹金黄色──

  金黄色?

  灯光忽暗,表演结束,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帷幕又重新升起,送花的人蜂拥上去──

  汪怀玮刚踏上阶梯,愕然停步。站在第三部最旁边的邢双芸如平空蒸发了般,已然消失无踪。

  第五章

  “阿美子他们出发了吧?”邢双芸脱下白袍,随手扔在车后座。

  “照你的吩咐,已经出发了。”纳森熟练地驾车在巷子里穿梭,“这是无线电对讲机,一线是阿美子,二线是我和小理,三线是朱哥。”

  “你和小理那边结束以后立刻联络我。阿美子那边多几个人帮忙会比较好。”即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邢双芸依旧小心翼翼,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我知道。”黑眸瞥了照后镜一眼,“经过这一次,老大会更看重你。”

  “恐怕还比不上她对你的重视。”

  “我宁可她一点都不重视我。”纳森有些阴郁,忽道:“他很敏锐。”能在聚集数百人的大礼堂里一再注意到伪装过的他,不简单。

  “谁……对,我快到了……”对讲机已接通,她暂且把闲聊搁在一旁。

  “而且几乎整晚都在看你。”纳森微笑自语,踩下煞车,在撞球场门口停下,让她下车。

  撞球场今晚并未营业,守在门外的两个壮汉待邢双芸进入,立刻关上门。为了安全起见,甘纱美派了四个人保护她。

  球台上已摆好她需要的东西──地图、一杯水和一包凉烟。她刚抽出一根烟叼著,对讲机已接通三线,“朱哥,你那边怎么样……好,等小理通知你就开始。”再联络过小理,她暂时关了对讲机,点起凉烟。

  并不特别爱抽烟,只在需要思考时偶尔抽上一两根,有助于厘清思路。淡淡烟雾模糊了她略显焦躁的轮廓。

  一切都运转于掌中的感觉带给她成就感,至少在拟定阶段是如此。一旦付诸实行,身边人各有任务而离开,只剩下她一人时,强烈的空洞感总会袭来,再次席卷她以为已经够坚强的心……

  “……邢小姐。”甘纱美的手下欲言又止地看著她,“你朋友在外面,要让他进来吗?”

  “我朋友?”邢双芸讶异,随即见到暗色玻璃外的人影──汪怀玮!

  她愣了愣,走到门旁,“你来做什么?”他牵著脚踏车,是骑车追来的?

  “这个……送你。”他满脸都是剧烈运动过后的汗水,抖著手递出雏菊。

  乍见她从舞台上消失,他才联想到那抹眼熟的金黄是那混血儿的发色,立刻追出礼堂,果然见他们上了车。他只有脚踏车,幸好记得路,即使追丢了也知道该往这里来。

  “送我?”红白两色的雏菊,被压得有些走样,花朵扁了、枝叶折了,但还看得出先前是很可爱的一束花,也看得出送花的人很努力要保持它的原样。

  “本来想等合唱团表演完送给你的,可是……你不见了。”见她瞪著七零八落的花束,他赧然一笑,“因为我骑车,只好把花连把手一起握著,不小心就压坏了。”

  “就为了送我这个,你追到这里来?”纳森的车速快得足以上高速公路了,他竟然能在相差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追到这里来,而且还是骑脚踏车?喉头像被什么梗住了,她说不出话。

  他点头,“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可以,什么都别问。”她该说“不行”的,今晚的事很重要,而跟“广海盟”无关的人不该涉入,却无法坚持,尤其见到他双眼骤然发亮之后,再也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

  她转身回屋内。

  “载你来的人呢?”他跟著她走到球台边,四个魁梧壮硕的男人让他很有威胁感。

  “我说过什么都不能问。”

  “喔。”他乖乖闭嘴,看著她在地图上摆了几颗棋子。

  棋子代表己方三路人,以及敌人的位置。她计算著时间,移动棋子,代表双方遇上,交锋。无线对讲机始终没有响起,表示行动照她的计画顺利进行。

  “……我以为你看完表演就会回家。”他不说话,她反而不习惯了。

  “我也以为是这样。”他憨憨地笑著。

  “你跑来这里,你家人知道吗?”手指拈起棋子,再放下,左手始终拿著那束雏菊。小小一束花,拿在手上却异常沉重,沉甸甸的感觉从手上一直传到心里。

  恋放手,却舍不得。

  “不知道。”老爸只来得及接住那束豪华百合,错愕地看著他一路狂奔出礼堂。他想起另一件事,“今晚你爸有来看表演,还有你……阿姨和月月。”

  邢双芸一愣,“他们来了?”糟糕,她告诉父亲表演结束后要和合唱团同学去吃消夜,这一来得另想借口了。

  “对啊,就坐在观众席,月月还要献花给你呢。不过她现在大概很失望吧,特地来看你表演,你却不见了。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学校,说不定还能碰到他们。”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他虽没有明说,但总之是要劝她回去。她故意忽略他盼望的眼神,抢白道:“别说你担心我,我不需要你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无线电对讲机响了,是一线。她立刻接起,传来甘纱美低沉的声音──

  “双芸?你还在吗?”

  “在啊,什么事?”

  “你在,那就不是你了。”声音明显松了口气,“可那会是谁?甘火明说是我朋友──”骤然断讯。

  “喂?阿美子?!阿美子?!”邢双芸试著再联络,忽然枪声大作,伴随玻璃碎裂的巨响,灯光瞬间熄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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