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咏彤宛似当胸被狠狠揍了一拳,痛得匀不过气来。
原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算什么?
咏彤咬紧牙根,将满溢的泪水强留在眼眶里。
“不意外吧?”黑崎佑显然没察觉她陡变的神色,仍饶富兴味地诉说关于他哥哥的种种:
咏彤压根听不进他接续讲的任何话,嗡嗡作响的脑子顿时呈现一片空白。
黑崎云出卖她,出卖她一直小心收藏在心灵深处、只供自己于午夜梦回时细细品味的恋情。
从他出现之后,咏彤自觉生命不再那么漂泊不知所依,不管她妈妈如何无理取闹,她都默然接受,一心只等高中毕业,考一所离家乡遥远的大学,以便脱离父母的“魔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孰料,所有的梦想全部还来不及实现,黑崎云就以这种可恶又可恨的方式,将她硬生生打醒。
他以为这样做很聪明很伟大?
白痴都知道感情是无法转让、难以替代的,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凑合她和黑崎佑?
咏彤撑了十天,一连九个晚上都失眠,更别说是念书了。在她妈妈发现不对劲之前,她必须先找到黑崎云把话问清楚。
♀铃还须系铃人。细雨轻溅的周六午后,她决定跷两堂课后辅导,到黑崎云家一趟。从学校到他家,用跑的也要三十分钟,一路上她努力思忖,该如何启齿,才不会把事情搞砸,又不使自己大难堪。
这时候他应该在家里吧?就算不在,姥姥也会告诉她在哪儿可以找着他。
按了第二次门铃,才有人窸窣打开铁门,黑崎云一脸讶然地站在门内。
“你怎么来了?”他的反应出奇冷淡,甚且有些不悦。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咏彤不争气地淌下清泪,声音也哽咽得转成瘠哑。
黑崎云紧抿着薄唇,眉心攒成山丘,阴阴郁郁地睇向咏彤。
“说话呀!给我一个答案,我保证立刻就走。”
咏彤眼角一扫,顿时恍然大悟,她总算寻获了这个要命的答案。日式平房的纱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名睡眼惺忪、穿着那套艳红睡衣的女子正好奇地望着她。
“是谁啊?要不要请她进来坐?”四目双视,女子冷静慵懒地询问黑崎云。
他没任何表示,两道炯炯的眸光紧盯着咏彤。
她愣了好半晌。在恢复神智的那一刻,她以狂风骤雨般的速度冲向马路。
大雨陡然袭至,倾盆而下。咏彤没有带伞,浑身给淋得湿答答,泪水交和着雨水齐涌进她惨淡的脸容。
黑崎云撑了一把雨伞追上去,被她挥臂打掉。她蓦地回首,狠狠、狠狠瞪了他一眼,哭泣地飞足而去。
羞愤地回到家,她爸妈近乎咆哮的互斥谩骂声,像万箭穿心般直刺她的胸口。
咏彤笔直地跨进客厅,失焦涣散的目光,令她父母大吃一惊。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湿淋淋的你……”
她一抬头,红肿的双眸和陌生呆滞的面孔,逼得她妈妈把一卡车责备的话全数吞回去。
当晚,她把自己锁在房里,她母亲忙着和她父亲吵架,没空理她,由着她一个人枯坐在书桌前,绝望地想着和黑崎云这份短促却绝对真诚的情爱。
到了十一点多,她妈妈终于吵累了,此时才想到连晚餐都没下来吃的咏彤。
“彤彤,吃饭了,当神仙吗?连饭也不吃。”接连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彤彤,你别吓唬我,你爸爸已经让我够火大的了,你再敢惹我当心有你受的。”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她妈妈边嘀咕,边下楼要她爸爸一起过去看看。最后请来锁匠,破门而人后,怒见咏彤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你耳聋啦?”她妈妈一巴掌掴到肩上,咏彤不闪不躲也不求饶,只一迳地低着头,维持同一种动作,用头敲击桌面,呼呼呼!
原就粉白光滑的额头,出现瘀青和丝丝血渍,看来备觉怵目惊心。
“你做什么你?”她妈妈气急败坏,大声斥问:
她猝然抬头,苍白的脸上血丝横布,唐突的笑靥犹如来自地狱边缘的嘲讽,狰狞得教人毛骨悚然。她妈妈凄嚎一声,转身夺门而出。
叶咏彤连夜被送往省立医院,打上镇定剂。她父母认定她只是课业大重,只要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一时情绪失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妈妈跟所有上门探望的亲戚,全都用这两句交代过去。
然而,当咏彤捧着最后一次段考的成绩单回家时,她妈妈的信心就彻底被击溃了。
学校老师告诉她,咏彤上课常带错课本,经常整天不发一语,考卷上泰半空白,即使动了笔,也只是在上头一个劲地划问号,找她问话,她则时而发飙,时而傻笑。
“彤彤,妈妈不打你了,你告诉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别吓妈妈……”
她温驯得像只娇弱的绵羊,憨憨地对自己的母亲微笑,除了笑,她再也没别的表情。
暑假刚开始,咏彤便被她父母送进精神疗养院,接受长串的药物与心理治疗。
她纤细的身子因大量服用药物,突然变得浮肿不堪,小小的脸蛋极不协调地镶在扩大成倍且虚涨的身体上。莫怪黑崎佑前来探访她时,吓得低呼出声,从此不敢再踏进病房一步。
这是她人生当中,最惨不忍睹的一次精神疟疾,几几乎乎将她推向万丈悬崖,只差轻轻一击便尸首无存。
数年之后,她回想起这段往事,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失控到那种地步。
住院一年半,她毫无起色。主治大夫建议她妈妈,将她送到美国达拉斯,一家颇负名气的精神病院,继续作长期治疗。
“那得花多大一笔钱?”她妈妈只简短考虑了一个晚上,便要求咏彤的父亲提出银行里的全部存款。
她对女儿是严苛了些,可她的爱与关怀,也同样比别人还高出许多。
确知丈夫在外金屋藏娇后,咏彤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发誓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医好她,再倾一切力量将她栽培成她心目中一流的名门淑媛,好回来替她报仇。
哼!她暗暗咀咒那对“狗男女”下十八层地狱,并且永世不得超生。
“喂!你钱到底领回来了没有?”已经说了一个礼拜了呀。
咏彤的爸爸支支吾吾,眼光闪闪烁烁,不敢直视她。
“我……忘了,改天……再去领。”
“银行就在你公司对面,还要改天?存折拿来,我自己去领。”她不经允许,伸手便往他上衣、西装裤口袋搜。
“干什么你?我说会领就会领。你听不懂吗?”
“存折呢?”她冷眼逼视,犀利地望进丈夫心坎里。
“没有啊,你别瞎猜。”
“叶翰平,你如果还是个男子汉,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叶翰平的沉默以对,等于招认了他在背地里搞鬼。
她忽觉天旋地转,冷意自脚底往上直升。霎时,她的喉咙干涩,两眼冒着金星,全身不由自主地拼命颤抖。
她倏然害怕起来,眼前这共守十余年晨昏的丈夫;一下子陌生得竞像个路人!
“你知不知道,那笔钱没了,彤彤也准没救了?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她瞪着丈夫,先前还一清二楚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他的表情,渐渐,脸模糊了,眼泪争着汹涌而下。
“我……会去想办法,大不了先向公司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