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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页

 

  匆匆挂上电话,她的泪水澎湃汹涌得不可收拾。是因为旧日的伤痛再度袭上心头,还是为自己的孤苦无依?如此久远的尘封往事,一下子拨开厚厚的积尘,仓皇来到眼前,害地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回应。

  母亲连唤了几声,她理都没理。

  “嗳,怎么啦?彤彤,说句话,不要吓妈妈。”芳子一见她泪眼婆娑,马上精神紧绷,咏彤的病好不容易才痊愈,要再出事,教她下半辈子要依靠谁呢?

  “没事,妈。”咏彤忙挤出一朵笑容,表示她真的不打紧。

  “没事干么哭?”迟早会被她吓出心脏病。“怀恩在楼下等你。”

  “他又来了?怎不先通知一声。”咏彤接过镜子,完了,眼睛肿得像得了角膜炎。

  “你霸着电话不放,人家怎么通知?”

  “跟他说我不舒服,想睡了。”她这时候的心情可不是普通糟。

  “他大老远跑一趟,你还是起来抹点粉,擦点口红,才是待客之道。”她妈妈看她食古不化,只好动之以情。“人家毕竟有恩于你,临回台湾之前,就……”

  “好好好,我起来我起来。”她妈妈真该到学校去当教官,随时随地就是一本教材,并且倒背如流,念到你求饶为止。

  咏彤执意素净着脸蛋,着一件白衬衫,外加牛仔裤。二十五岁的女人虽然不再青春无限,却也没老到需要浓妆艳抹来证明年华未老。

  华怀恩在她家门外路灯旁来回踱大步。凉风习习的仲夏之夜,周遭显得特别澄澈清明。树叶嘶嘶的摩攀声犹如轻歌低吟,银光的路灯竞如天使圣洁的光圈一般教人豁然开朗。

  是夜的微醺,还是哭泣之后的迷蒙。这男人的模样竟比以前要俊美三分,笑容更加可掬。

  “嗨!”他习惯露出一口贝齿,把全部的愉悦写在笑容上。

  “这算是一种赞美吗?”咏彤嫣然一笑,发现他也是白衬衫、牛仔裤,非常休闲的妆扮。

  “当然。”他藏于玳瑁镜片后的眼瞳定定地望着咏彤。

  咏彤一愕。

  “我们认识已经七年了。”华怀恩语调有点急促。

  所以呢?

  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激不出任何火花,但常常只是惊鸿错肩的男女,反而爱得惊天动地.难分难舍,就好比她和…

  唉!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那该被剁成肉泥的家伙!

  “但……你今早才向我求婚。”

  “求婚只是个形式。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不要假装不懂,我很清楚,你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嫁给我吧,让我呵护你、照顾你。”

  刚刚遭受无情打击的她,突然有股一口应承的冲动。

  婚姻是一种赌博,爱情何尝不是?

  黑崎云已然使君有妇,她还在冀望什么?

  就算他仍旧单身一人,那又如何?在那段短促得来不及留下片爪鸿泥的恋情里,他甚至不曾给过她任何诺言。

  她凭什么去揣想,他也许仍眷恋着她?

  “好,如果你不反对我回台湾看看,我同意先跟你订婚。”

  喜宴由华家统筹张罗,咏彤和她妈妈只负责出席。

  过程非常匆促,匆促到连华怀恩的家人尚未和她照过面,他们已经互相交换了订婚戒指,约定圣诞节前夕共同步向红毡的彼端。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华怀恩将她拉进后院一间满种奇花异草的温室,扳过她的身子,焦躁地抚吻着她。

  “别这样,外面有人走过。”咏彤还不大能习惯这么亲昵的肢体语言。

  “有花木挡住,他们看不到我们的。”华怀恩低头去嗅闻她身上暗暗浮动的香气,拨弄她的衣衫。

  她裸露在无肩低胸礼服外的肌肤细嫩而雪白,带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色泽彩,很能撩起男人心底的欲火。

  “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天!他的手在干么?

  咏彤一惊,赶紧将他偷偷扯下的拉链重新拉上。

  “我们该出去招呼客人了。”不管华怀恩同不同意,旋身便冲出去。

  华怀恩伸手想拦住她,却捞了一把空。咏彤把心里的感觉完全表现在行为上,她不习惯他,没办法勉强在顷刻之间将他当成“自己人”,能够相敬如宾算是不错的了。

  “你明天就要走了,晓不晓得我有多舍不得?”趁咏彤慢下脚步,他仓卒赶上环住她。

  “对不起,我一下子还无法接受……”咏彤低眉垂首,由着他轻轻托起下巴,眼看他的嘴就要覆上她的唇。她陡然睁大眼睛,天生神力似的猛烈推开他。

  华怀恩霎时失去平衡,险险跌落地面。

  “你?”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以控诉的目光瞪着她。

  咏彤无暇细思,像只惊弓之鸟一心只想逃离。

  “有些事急不得,或许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彼此。”怀着不安与心虚,她如同越狱的囚犯,急奔而去。

  幸好宴会结束得早,宾客已各自驱车离开。咏彤以身体不舒服作借口,偕同她妈妈提前回家休息。

  翌日。

  华怀恩仍是很有风度地到机场送行。

  “赶快回来,我等你。”

  咏彤感激地点点头。“再见。”临入候机室,她忽尔被层层茫无头绪的空寂包围着,感到一种无依无恃的恐惧,想抓住一些什么。

  但她很清楚,她再也不会于孤单无助的时候。投入任何男人的怀抱,寻求安心与慰藉。

  从今天起,她要学着当自己的支持,强迫自己由尘世边缘重返都市丛林。绝对不再让无端的爱恨情仇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飞机一到中正机场,她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中部老家。

  她看得出,她妈妈比她还急,才得知她爸住院,立即放下行李,奔往医院探视。留下咏彤怔仲地环顾这间她生活了十七年,如今人事、景物已非的宅院。

  她挨近窗口,失焦的眼怅然望向清冷街道。恍惚之中,她彷佛又看见了黑崎云,沿着大树枝干攀入她的卧房,笑吟吟地邀她一起吃消夜去——

  蓦地,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是黑崎云!他问:

  考试!对了,她怎么可以忘记这么重要的事?然,才打开书本,她的脑袋就嗡嗡巨响,书页上的里孛,。和她的脑子样空白、晕化……于是,她猛然梦醒,安尉自己刚刚只是幻觉罢了。

  不知何时,她从抽屉取出那封写给里旖云,却来不及寄出的信。信笺上淌了几滴清泪,令信中的字迹变得模糊不堪。咏彤幽竺叹,用力将信纸连同信封揉成一团,丢进书桌下的字纸篓。

  与往事告别吧!

  她换上轻便衣裤,希望在她妈妈回来蔓则,将屋子迅速打扫干净。然后上楼打几个电话,和老朋友连络。

  奇怪,林秀琼家的电话怎竺直打不进去?算了,先到医院一趟,再顺路绕到她家看看,说不定她又在跟什么人长舌了。

  医院离她家不远。咏彤牵出蒙了厚厚一层灰的脚踏车,匆匆擦拭后,发现并不是锈得大厉害,加一点润滑油就可以骑了。

  沿着拓宽的马路,记忆又开始像胶卷一样,自动倒带,企图骚扰她好不容易才抚平的心绪。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明显地衰老了许多,干瘦的眼睑,早已不复往日丰采。

  咏彤讷讷地唤了一声“爸爸”,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个美艳的阿姨呢?怎么没瞧见她?

  “彤彤,你,都痊愈了吧?”她爸爸干裂的唇,艰难地张合。

  咏彤不自在地咧咧嘴,想不出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位疏离得像个陌生人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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