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们在黄泉底下也能够开心……你们在一起了……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下一辈子她还要当爹娘的孩子、孝顺、敬爱、孺慕。
大风起兮,她拉紧身上的袍子,袍子……那个大胡子男人强硬披裹在她身上的乌云豹外褂袍子。她想扯掉,可是她的衣裳前襟已经撕裂开,除非她想春光外泄,否则这件宽大的袍子她不得不穿着。
那个男人一定对她恨得牙痒痒,也许恨不得捏碎她呢。
毕竟他救了她,而她似乎恩怨不分,对他口出恶言之余还咬了他的肩膀。但是倘若爹娘的骨灰瓮有所毁损,她岂不是成了不孝女?
算他倒霉吧。
反正他的坏脾气也该有人训一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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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好爹娘的骨灰瓮,润润像缕游魂似的在大街上晃荡,仿佛是个弃儿孤女似的不知何去何从。
包袱被烧毁了,里头的银票和衣服也一并化为灰烬。如今她身无分文,在这扬州城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她应该怎么安排自己往后的生活呢?总不能乞讨,或是去卖笑斟酒吧?
走着走着,她眼前陡然一亮。
“北门口饼铺。”她念着贴于一间铺子大门上红纸的字句,“征请做饼师傅和伙计。供食、供住。工资优厚。”
饼铺!太好了,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高高兴兴地走进这间外表古色古香的老字号饼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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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单府已届花甲之年的单老夫人,亲自坐镇于这祖宗留下来的饼铺。
单忠是饼铺里的元老,跟着仙逝的单老太爷已经大半辈子。现在是他第一千零二回的絮絮叨念。
“老夫人啊,小的斗胆,大少爷这回往东北去练武已经几个月了,这饼铺他一定是想扔给小的们。”
“单忠,你的‘斗胆’已经一千多次,听得我的耳朵快长茧了。”这壶吓杀人香茶可是顶级货啊。
一个年轻的伙计奔进饼铺后的花厅。“老夫人,有一位小姑娘请求面试。但是她的脸一片脏污,而且头发散乱。”最奇怪的是穿着男人的外袍。
“让她进来。”只要是人才,哪怕是花麻子脸也无所谓。
“是!”
稍后,润润走进花厅,她有礼地福了一福。
单老夫人微眯厉眼,低低地问:“你身上的男人袍子可是你的夫婿所有?”
润润一愕,才猛摇头,“不是!那人和我不相识,是他自己……”硬将她裹在他的袍子内,而她又不得不穿。
“哦?”单老夫人缓缓地笑了。
一旁的单忠打了个哆嗦,每当老夫人用上心思布局的时候,总是这个笑容。
润润急了,她以为单老夫人不信她。“真的,那大胡子骂人好凶,我才不会发晕到和他牵牵扯扯。”
“你会做饼?”
咦?她忙点头。“会。我娘在世的时候是做饼的高手,我打小就在火炉旁扇火、揉面粉。”
“家中还有什么人?”这姑娘的眉眼鼻唇都生得极好,就是被炭烟似的黑污给糟蹋了。
不过洗把脸之后,一定是个美姑娘。单老夫人低垂眼睑,半遮掩住她的眉开眼笑。
“爹和娘的丧事才办理妥当,老家的亲戚都散了……”
都是那大胡子男人害的!如果不是他抓住她,她一定能够在床柱倒下来的前一刻救回包袱。一想及他的火爆怒吼,她便握住双拳,恨不能痛捶他一顿。
单老夫人斜视着她紧握的拳头,呵呵,这姑娘的体内和老大一样烈性,两人似乎有得拼。
“你叫什么名儿啊?”
“元润润,今年十八。”
“今日起你就住在饼铺里吧。”
润润开心地直说谢。她不必露宿街头,更不必挨饿了,而且做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做饼差工。
单老夫人突地站起来,她伸手牵握起润润的小手,近乎激动地说:“一切都依靠你了!北门口饼铺是我的丈夫所创设,已交由我的长孙负责,然而他醉心武学修练,这饼铺他一年半载才走进来晃一晃,完全不理睬这儿的生意好坏,甚至有打算让这老铺子关门大吉。”说到未了,她已经“自自然然”地泪流满面。
润润为她心酸,她一面反手握住老夫人的手,一面也泫然欲泣。
单老夫人哽咽哑哭,“这铺子每况愈下,如果有了差池,叫我如何去面对死去的单氏祖先!到时我这老人不如自己上吊,呜呜呜,不肖儿孙整日逍遥过活,重担全都让我这一脚已经踩在棺材里的老人扛,我的命好苦啊。”
润润原就是正义感十足的性子,听闻单老夫人的话,不禁打抱不平。“他真是太要不得,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真是不孝!”简直是败家大少爷!
“润润啊,”斗大的泪珠掉得更猛急。“这铺子的兴衰就交由你了,你可得帮帮我,你瞧,这门可罗雀的景况……呜,如果救不起来我死也不瞑目!”
润润的泪也掉得凶,她咬咬下唇,“我发誓,我一定用心用力地抢救饼铺!老夫人,你切莫再伤心了。”
“那么就劳烦你了,往后铺子里的一切,全由你处理打点。”不能笑,哦哦,她必须忍住得逞的笑。
润润重重地点头,她绝对要让这间北门口饼铺起死回生!
一旁的单忠揉揉眼皮,不敢置信地看着单老夫人“控制自如”的眼泪,更加无法相信他所听见的。
大少爷是真的不太管这饼铺的好坏,但是也不至于是不孝的劣孙啊。况且这个家还有老爷在,凭单府那富可敌国的产业,她需要这么伤心难过吗?
而元润润看似伶俐能干,却又如此容易上当,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袍子,未免也太视礼教为无物了。不过,单忠又再一次地揉揉眼皮。
“她身上的袍子怎么好像似曾相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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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润头下脚上的倒挂在郊外的粗树枝上,口中咬含一颗蟠枝梅。
应该如何振兴老字号的饼铺呢?她心中忖想着。
这两日单忠把饼铺里的繁琐事务一一向她解说,除了账目之外,单老夫人和单忠都决定由她打点整顿,即使是大刀阔斧也尽可以放胆去做。
“但是要如何砍下这大刀?”暗暗思量,她想,也许得用个特别的法子为老饼铺再造声势。
都是那个不孝孙!单老夫人的眼泪和伤心令她好心疼,所以,她一定要竭尽所能地把北门口饼铺的名号打个响亮。
说起那个醉心于武学的单府老大,真是杀他千刀都不为过,祖宗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他居然不理,任由它颓败衰落,而且忤逆不孝到使自己的奶奶痛哭流涕,简直不可原谅。
“你在休息,还是睡觉?”她不怕头晕吗?气血逆流并不是享受吧。 润润闻声睁开双眼,倒挂着的她只瞧见一双黑缎长靴。
单奕阳弯腰俯下脸容,与她眼对眼,只相隔一寸,他的气息几乎是喷在她的鼻尖上。
“喂,你很眼熟!”
大胡子!是那个在火光烈焰中与她吼叫的凶神恶煞。她连忙一个翻跃,跳下树。口中的蟠枝梅掉下了,她也因为踉跄不稳而跌入一旁的池塘。
单奕阳不假思索地跳入池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