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要哭,你大哥也是为你好。」任太太心疼地抚着孩子的发。「忍耐一下,等你大哥收了那只鬼就立刻松开你。」
「我不要我不要!珍珠是我太太!我不准你们伤害她!」
「瞧这可怜的孩子,真的被鬼迷了心窍了。」任太太难受地别开脸,忧心地望着大儿子。「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行吗?别拿你弟弟的性命开玩笑啊。」
「要是不放心的话,那就另请高明——唉啊!」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任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他是你弟弟!」
「唉唷!我知道啦!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冒着被你们送进精神病院的危险回来救他嘛。」任吉天泪眼汪汪地嚷:「不要老是打我的头啦!」
「好好好,以后都不打你了,大法师。」
「那个女鬼……真的会来吗?」吉美坐在房间角落里,一脸的恐惧。「好可怕,人家可不可以回房去啦?」
「当然不行!人愈多阳气愈盛,那女鬼自然就不敢乱来了。」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刚刚那女鬼不就安然自在地坐在他们家的客厅里看电视?可见人多人少对鬼魂半点影响也没。
任家的人全挤在吉弟的小小房间里,五个大人挤在一间儿童房,自然拥挤得很。他们各据一方,神色凝重。
「大哥,你不要伤害珍珠,她是个好鬼,她以前是我太太,等她投胎转世之后也要作我太太的。」
「你傻了你!女鬼说的话也能听?!」
「那是你不了解她。」
「我干嘛了解一只鬼?她是鬼耶!人鬼殊途你听过没有?人跟鬼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又没有要现在跟她在一起。」
「你这小鬼胡言乱语的,被鬼迷得太厉害了。」任吉天摇摇头。「你放心吧,等大哥收服了她,你就会清醒过来,变成一个正常的小孩了。」
吉弟不说话了,忿忿然地怒视着任吉天,半晌之后才咆哮道:「你最好想清楚,现在立刻放开我!否则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好好揍你一顿!」
「用不着等你长大,我现在就先揍你一顿!」任吉天火大了,将手上的手帕塞进弟弟的嘴里。「你给我安静一点!」
吉弟愤怒地大睁着眼睛,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躺在床上不住地挣扎。时间久了,他也累了,就这么含着眼泪沉沉睡去。
他们到底等了多久?等得任先生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任太太也拥着吉弟小小的身子昏睡过去。
背抵住门口的任吉亚不住地打着呵欠,而他身边的吉美老早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好累喔……」吉亚喃喃自语地说着:「奇怪……现在到底几点?怎么会这么累?」
对啊,吉亚跟吉美都是夜猫子,怎么会这么早就睡着?任吉天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他的眼皮愈来愈沉重,意识也愈来愈模糊。他努力想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已经跌落睡梦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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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弟,吉弟。」
吉弟眨眨眼睛,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从床上跳起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自由了,嘴巴里塞着的手帕也已经拿掉,珍珠正坐在床沿忧伤地望着他。
「妳要走了?」吉弟焦急地问。
「嗯。」
「那妳还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珍珠无奈地苦笑着。「吉弟,如果我不回来了,不转世投胎……」
「不行!」吉弟吼道。
那声音吓了珍珠一跳!那声音——那威武神气的声音、那霸道无可反驳的声音,是王爷,是威武王的声音。
「妳一定要回来!我不准妳跟别人在一起。」
「吉弟,我……」
「妳要跟那个金虫虫在一起对不对?!」
珍珠沮丧懊恼地咬住下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准妳那么做!妳说过妳等了我五百多年了!妳说过的!以后妳就是我的,我不准妳再跟别人在一起!」
这哪是八岁小孩会说的话?
珍珠愕然望着吉弟的脸,他脸上充满了坚定,那是一种绝对不会更改的坚定。
「我等妳回来。」
「你认不出我的。」珍珠摇摇头。
「我一定认得出来!」吉弟举起手,他的小手上依稀有着红线的痕迹:然而那红线却愈来愈淡,淡得几乎快看不见了。
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表示他们之间的缘分快尽了吗?
「我不准妳跟别人在一起!我不准我不准!」突然,吉弟号啕大哭起来;他用力抱着珍珠,那深深的拥抱感觉竟好像回到了当年一样。
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她不能不去奈河桥,不能不喝孟婆汤,这是她当年的心愿,而今命运完成了她的心愿。
珍珠无言地拥抱着吉弟,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答应我,妳一定会回来我身边!我们来打勾勾。」
望着吉弟的脸,珍珠强笑着举起手跟他打勾勾,但她不得不注意到,才过这么几秒,联系在他们之间的红线颜色却又更淡了一些。
「我等妳回来。」
珍珠点点头,推开了窗子。
「我等妳回来。」吉弟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妳一定要回来!」
珍珠回头凝视着吉弟,在夜空中那扇窗子前所站着的吉弟显得那样孤独……多年以前她仿佛也曾见过那样的身影,那是威武王的身影;她那不可一世、孤高寂寞的威武王……
望着窗前那小小的身影,她无言、无助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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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河桥。
走在奈河桥上就再也不能回头,这是冥律。
孟婆看也不看她,机械化地舀了一豌汤端到她的鼻尖。「喝下去。」
珍珠颤抖地接过了汤,那汤色泽金黄,无色无味,却是一碗可以忘情忘爱的汤。
摇摇晃晃之间她在汤碗里看到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哀伤的脸,丝毫没有如愿以偿的快乐。
「喝!喝啊。」等在另一头的转生使催促着:「快喝!快喝啊!」
望着金黄色的孟婆汤,望着汤碗里自己的脸,珍珠几度举起汤碗,又几度放下汤碗——她不能……她做不到……
「珍珠?」转生使错愕地望着她。
「钟重!」珍珠仰天哭喊:「钟重!」
蓦地,奈河桥畔出现了一袭暗灰色斗蓬。
珍珠顿时哭倒在地,而神奇的是那碗汤并没有倾覆,它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似是永远不会倾倒。
「你不能过来!」转生使大吼。「金虫虫,快回去!你不能上奈河桥!上了桥就不能回头了。」
但钟重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他翻开了斗蓬的帽子,露出一张混合着忧伤以及欣喜的脸孔。
他走到珍珠身边,轻轻地扶起了她。「别哭。」他轻柔地说着。
望着他,珍珠又哭又笑!她扑倒在钟重怀里又哭又笑地嚷:「我做不到!我不要忘记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
珍珠抬起泪眼。是的,在冥界几百年,这是第一次她的眼睛里真正有了眼泪。「可是你……你是狩魂使……」
「不再是了。」钟重身上的斗蓬像是褪了色,那暗灰色斗蓬渐渐、渐渐地转白,然后成了一袭在冥界再普通不过的白袍。他已经不是狩魂使,他只是冥界一个极为普通的鬼魂。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