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过去,他会直接给她铐上手镣脚铐,然后拖去奈河桥,管她如何哭叫哀号都不能动摇他执行任务,但这次他却犹豫了。
如果珍珠在场,她一定会陪着这女魂哭得唏哩哗啦,苦苦哀求他通融一次吧?
其实这些年来他岂止通融一次,他通融的数量多得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很荒唐。
「就只一眼。」他冷然说道。又是一次通融,只不过这次珍珠不在他身边。他真的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也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了,他千年不变的心,几时变得如此柔软易感?
女魂狂喜地不断磕头。「谢谢狩魂使大恩!就只一眼!就只一眼!」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望乡台前,那巨大的镜子矗立在天地之间,清明澄净的镜于就他看来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但妇人却哭倒在镜前。
她摸着镜子,仿佛他的至亲就在眼前;她伏在镜子上不断地对着镜中毫无所觉的人儿说着话,哀戚无比。
钟重静静地等着。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镜子里看到什么,许多年前他曾经看过,次次都是一片空白,因为他心上从没惦记过什么。
过了良久,他认为时间到了,该带女魂回去交差了,回头一望镜子,却不由得傻住了!
镜子里出现珍珠的身影。
那是一间小孩子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小书桌、一张小床跟无数的书籍玩具;一个小男孩坐在书桌前做功课,书桌正前方是一面窗,珍珠就痴傻地站在窗外凝视着小男孩。
那小男孩就是转世的朱业?
珍珠那痴傻的眼神给了他答案:那就是朱业,是珍珠等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男人。
望着那景象,他的心竟然重重的撼动,有什么东西崩断了似的。
他动弹不得,只能楞楞地望着镜子里的一切。他早就没有心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为什么他会感到此时此刻的一切这般的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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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人间真的好有趣!
珍珠跟着那美貌妇人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妇人将一些白米放进长相奇怪的锅子里,不知按了什么东西之后不久,那锅子便开始缓缓地冒着热气。薪火呢?珍珠绕着那锅子前前后后找寻着,明明就没见着火啊,怎么锅子会冒气?
那妇人把几块肉放在一块黑色的铁板上,生肉立刻滋滋作响。好奇怪啊,火呢火呢?
也许藏在大柜子里?珍珠钻进柜子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没有薪火。
妇人拿出一个透明杯子,把一些蔬果扔进去。
这又是作啥?
妇人哼着歌,又按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吱地一声,那些蔬果在杯子里乱转起来。
「哗!这是什么法术?!」珍珠感到新奇极了。没多久,那妇人便将已经打成汁的蔬果倒进杯子,而那杯子竟是当年他们视为奇珍异宝的水晶琉璃杯,然后呼噜呼噜喝下肚子。「唉啊,这样不会闹肚子吗?这全是生的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男孩笑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妇人狐疑地望着小儿子;她看看自己手上的杯子,没什么奇怪的。
「没事……是卡通……卡通好好笑……哈哈哈哈!」
「卡通?电视没开啊,任小少爷。」
「我刚刚关掉了,因为太好笑了!」小男孩在沙发上滚动,笑得掉出眼泪来。
「阴阳怪气的,你别学你大哥啊,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常常动不动就一个人笑得倒在地上。」任太太摇摇头,一脸无奈。「家里有一个疯子就够了。」
小男孩没回答,只是趴在沙发上眼睛发亮地望着厨房。
他看得到自己吗?珍珠也狐疑地这么想,但又觉得不大可能。她来回人间多次了,只有道士术士能瞧得见她,小王爷年纪还这么小,也没什么修行,他不可能看得见自己才对。
为了万全起见,珍珠还是走到沙发前微微瞇起眼做出凶恶的脸瞪着小男孩。
小男孩突然开始哼起歌,然后说:「我现在要看电视了。」
好啊好啊,那个盒子有趣得紧!里面会有好多人跑来跑去,有时哭有时笑,还有许许多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她跟所有没见过电视的鬼一样跑进电视里去找过,不过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的,除了一大堆的线之外。
「现在要看什么呢?」
「看那三只会飞的小老鼠!看那三只会飞的小老鼠!」珍珠在一旁兴奋地建议,也不管小男孩到底听不听得见。
「看『飞天小女警』好了。」小男孩按下遥控器,然后那个黑盒子便转来转去,各种声音从盒子里面传出来。
「你不是不喜欢看飞天小女警吗?你之前老是说她们很无聊又很吵。」
「还好啦,其实也不会很吵。」小男孩耸耸肩回答。
任太太转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盒子里出现三个眼睛大得不得了的小女孩,她们说着奇怪的语言,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她们手上有时候会发出奇怪的光线,而且她们力大无穷,一栋栋建筑物被她们打得七零八落。那种简单的剧情不用听得懂英文也知道大概是演什么。
演到小女孩的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珍珠忍不住呜呜咽咽地跟着哭了起来。
「……那是假的啦,博士很快就会被救出来了。」
「好可怜……呜呜呜……」
「吼唷!那是假的!」
「任吉弟!」
小男孩连忙转身,一脸的无辜。
任太太瞇起眼睛探头看沙发。「你在跟谁讲话?」
「跟……它!」吉弟指着沙发上的小狗玩偶。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跟布偶讲解卡通剧情?」
「从刚刚开始的,老师说我们下星期要演讲比赛,我在练习。」
「你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参加比赛了?你不是老说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很无聊?」
「是妳说我是小孩的。」吉弟翻翻白眼。「那我还是不要当小孩好了……」
「好好好,随便你。」任太太连忙摇摇手离开。「你练习吧,我不吵你了。」
吉弟挑挑眉,对母亲的背影做个胜利的鬼脸。
「你看得见我?」他眼前突然出现珍珠的脸。
吉弟转头想当成没看到,但珍珠又窜到他眼前,微微瞇起眼道:「你真的看得见我?」
这次吉弟终于耸耸肩回答。「是啊,我看得见妳。」
第九章
「所以妳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太。」听完她的故事,吉弟下了结论。
珍珠微微苦笑。「嗯,是。」
「然后妳现在来找我,要继续作我太太?」
「应该是吧……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生使一直没来找妾身,妾身又急着想知道王爷的下落,所以……」
「那如果妳转世投胎了,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妳呢?」
「红线。」珍珠微笑着举起自己的手跟吉弟的手。「瞧,咱们手上有一条江线系着呢。」
「妳脚上也有一条红线系着。」吉弟提醒。「说不定我大哥才是妳的王爷。」
「才不是!」珍珠恼怒地嗔道。「那个又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的东西,他没安好心眼!妾身一到人间便遇上了他,他一口咬定妾身害死了几个人,可妾身明明没有,他却偏不相信,他想用红线绑住妾身,真是荒谬无稽!」
「荒谬无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