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酒杯,啜饮一口佳酿,赵麟拢起眉心。“皇兄,臣弟想,母后内心的隐忧,您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血浓于水,没人比他更明了兄长平静无浪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
沉重的点了下头,他早明白,母后望孙的背后,其实还希望他有个牵绊,能将他牢牢绑在宫中的牵绊。
“转眼间,已经一年了……母后她不希望再看到那时的事重演,她希望您能赶快定下心,立后生子。”
“不可能……重演。”他早就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他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希望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
“麟,如果你有野心,一年前,这个位置早就是你的。”
“您知道臣弟不想要。”挥挥手,赵麟从不在意自己身为二皇子而无法得到帝位,反而庆幸。
“朕倒希望你想。”忽然,锐利的抬眼,赵麒眸里显示的是原始的野性。
就算他本是穹苍中的鹰、原野上的豹,但,现在也只是在这逃不出的囚牢中,做困兽之斗罢了。“您让自己太累了。”
“朕没有理由放纵自己沉于安逸。一人在安逸中久了,会失去战斗力。
“放纵跟放松是不一样的。”
“对一国之君来说,走错一步,就可能铸成大错,朕必须时时谨慎。”赵麒睨着赵麟,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变相的责怪。
“您累了……”
“够了,朕不想再听了,朕自己知道极限在哪,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麒饮下一杯酒,却发现它突然失去了原本的甘醇,只剩下似酒渣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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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几声轻咳断断续续地从绽满小小朵桂花的偌大院中传出,隐约还夹着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秋高气爽,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
位在后宫植满桂花的别院,因而命名为“秋佳苑”,赏给新进宫的其中一位嫔妃。
“咳咳……咳咳……”小手掩住唇,周小莫一脸病容。
一旁的宫女搀起她纤细的身子轻拍了下,随即拧了一条湿布巾擦拭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莫妃,您还是躺下歇着吧。”
“我想走走,看看桂花……你就先别担心我了,去忙你的吧。”周小莫婉拒了宫女,一脚踏下床,却突然觉得有丝晕眩上下子头重脚轻又倒回床上。
“奴婢的工作就是照顾莫妃您,其他没什么好忙的,所以您还是专心养病吧!”顺势将棉被盖过周小莫肩头,宫女冬红准备将水盆捧出去。
“药先给您放在桌上头了,等凉些就把它给喝了吧。”
“麻烦你了……”周小莫将被子拉过头,小小声的呢喃,却还是让耳尖的冬红听到了,让她莞尔一笑。
从没有一个嫔妃跟下人客气的,这倒是头一遭给她遇着。
听到关门声,周小莫才悄悄探出头来,幽幽轻叹了口气,低阖着眼睑。
进宫不过数天,她就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她还要拿什么去跟人家争宠,原本就貌不如人,现下更是病得跟鬼没两样,看来,爹指望她,还不如指望娘再生个儿子。
周府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太重了。
对她来说,这里的生活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说是后宫,其实跟冷宫相去不远,好像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待皇上亲临。
好像日子久了,也少了以往的热络,逐渐变得死气沉沉。
刚来的日子就这样,她怎么能想象,数十载之后的光景,又会是怎般的凄惨与孤寂。
昏沉沉的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再次回神睁开酸涩的眼眸,已经是凉爽的夜晚,秋风徐徐的吹进窗扇缝隙,有点凉,却意外的舒服。
四周瞧了瞧,发现陪伴她的只有桌上一盏灯火,其余,便是窗外秋虫的夜鸣。
“冬红……冬……”她想让冬红替她准备些吃的,好消去空腹的不适感,却发现出口的嗓音有丝沙哑不清。
也罢……夜里总不好扰人清梦。
周小莫虽然喉咙不适,身子却好了许多,这次很轻易的便下了床,拉拢了身上的单衣,披上一旁的披肩,便悄然步出。
昏朦的月色映照在地面,枝头上凝结的露水好似发着光,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弯成勾的弦月,仿佛可勾人心魂。
拉紧了披肩,弥漫雾气的庭院有些凉意。
眯了眯的眸子,周小莫雾里探花,伸手采了些香味扑鼻的桂花凑到嘴边,一口吃了下去。
“挺不错的……”她嘴里呢喃道。
正巧可以拿来做些糕点,或是酿酒。
平日在家她不是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除了爹爹吩咐的习字读书外,她喜欢的便是入厨做些点心,或是和厨娘谈谈天,让她教自己些手艺,不过往往总被爹责骂,叫她别到下人干活的地方……
她不懂,为何嫌贫爱富不被当成一种错误的观念,反而是成了常理,但,她却也不敢开口纠正,只能无奈接受。
“唉……”思及此,周小莫不禁叹了口气。
正当她因有些疲累而想坐在门前石阶观月时,突来的一阵吆喝声以及繁杂的脚步声让她停下动作。
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立刻起身想一探究竟,却又踌躇起来。
在宫中,如此复杂的环境,是否莫管闲事较好?她该马上转身回房关上门,继续蒙头大睡?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幕,恍若在之中划下一道不可抹灭的伤痕,让周小莫决心一探究竟。
或许是谁受了伤,等待帮助……她无法坐视不管。
朝着声源小步跑去,那儿远看就一片光火通明,一群宫廷侍卫手拿提灯团团围成一圈,圈圈里头不知是什么人在哀嚎呻吟。
她只敢先在廊柱后的草丛静观其变,不敢贸然上前。
随即她听着里头一名侍卫对圈圈里头的人吆喝几句,周小莫才明了,原来此人是刺客,失风被逮。
那么看来,她是穷操心一场。
正举步想悄悄往回走,不料草丛一阵窜动,一个绒毛小物从她着绣花鞋的小脚边一闪而过,她虽尽力压抑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惊呼。
“什么人?!”所有侍卫再度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周小莫藏匿的地方看过去。
“出来!是余党?!”
“不……不是的……”周小莫颤抖着唇瓣,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这一个不好,可是要牵连家人的。
“我……呀!”想上前澄清,却不巧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下,周小莫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往前倾倒,趴在石子路面上,手心给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连一只鞋也飞了出去,狼狈不堪。
侍卫们见着是个姑娘,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上前想将她架起来。
“不不……我不是刺客。”周小莫忙不迭的否认,同时为自己的失态赧红了脸。
当侍卫上前想将周小莫架起时,原本的圈圈缺了口,自然方才的刺客也让她见着了。
“呀!”刷白了脸,望着男子痛苦的卧倒在地面上,身上几十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鲜红的血液,周小莫下意识的退了退身子,低着头不让侍卫碰到。
“起来!报上名来!”几双手上前想揪起周小莫,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嗓音喝住。
“怎么了,这么久没回报,出了什么事?”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不悦。
“皇上!”所有人见着赵麒倏地挡在他身前。
“发生什么事?”
“发现疑似刺客余党!”一半的人护在赵麒身前,另一半团团围住周小莫,以防她可能突如其来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