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血的味道。」墨阳皱眉。
「呵呵呵……」丽萍傻笑的掩饰过去,「这味药的感觉是有些血腥味,别在意。」
「为什么妳手指的伤越来越多?」他很心疼,为什么多了那么多浅浅的伤口?
「因为我女红做得不好,老是刺到手啊!」她把手摆到后面不让他看,「对了,明天的功课预习了没有?你也要教策论出来喔。」
「一定要交吗?」他拿着笔,在灯下苦恼着。
丽萍望了望自己满是针刺的双手,没想到真的有效。就像是所有的药材找到最重要的接榫,墨阳居然因此渐渐痊愈了。
虽然缓慢,但是或许他有得享天年的可能。
这真是令人诧异的奇迹了。
第五章
看到墨阳雪白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红晕,丽萍心里很高兴。虽然她的神情有些疲惫,眼下有着重重的阴影。
丽萍摊开小夏、小秋的飞鸽传书发愁,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这两个丫头的笔墨一点都没有进步。两张鬼画符比天师画的还道地,她努力辨识也只看懂了「丽郭目前尚平安」,幸好丽刚托人送口信,说已经追查到丽郭的下落,她才略略放心些。
唔,为什么都要入秋了,太阳还这么大?
丽萍头昏脑胀的抬头望望灿烂的阳光。秋高气爽,坐在小舟之上,来往皆是画舫,粉袖翠羽,除了青楼姑娘花枝招展的往来,世家大院也趁此良辰,把酒吟诗,一派悠闲景象。
难得出来走走的墨阳虽然没有露出笑容,但是神情轻松自在,江风吹起他秀丽乌黑的长发,白袍飘飘然,宛若谪仙。
他的身子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她依旧想不透自己的血何以有此疗效,她偷偷地用过蛇血、狗血、鸡血,一点效果也无;她甚至发起神经,偷偷求了常来求药的贫苦人家给一点血,给墨阳服下,结果病情反而转剧了。
用来用去,也就她自己的才有效果。
这于医理不合,她却百思不得其解,反而越想越头昏。她揩揩额上的汗,知道自己失血气虚了。每天一滴血珠,其实不算什么,只是日前一时心急,针刺出不了血,她又没提防匕首那么利,一刀划下去,血流如注,慌了半天才把血止住,看看半盆子血,她心也凉了。可好死不死又……
她摀住肚子,冷汗更是止不住。想她堂堂士大夫之师,金陵名儒,居然为了月事痛到直不起腰,实在是……
「妳脸色很难看。」墨阳扶住她,明媚的眼眸充满怒意,「为什么硬要出来?改天不成?」
「难得今天九九重阳,学生都结伴登高了。」丽萍故作轻松,「你在书院闷了好几个月,也该出来散散心。倒是太阳大,当心中暑……」
话还没说完,她晃了两晃,昏倒了。
墨阳没好气的抱住她。才在说呢,她马上中暑。
「船家。」对待外人他向来冰冷,「将船划到树荫下。得了,别游什么江了。」船一靠近树荫,他抱着丽萍跃上岸,船家畏惧这位鬼气森森的好看公子,在远远的地方下了锚,蹲在船上抽旱烟。
树荫下一片阴碧,避开了扰攘的人潮。墨阳替她松了松领口,见她面孔潮红,呼吸不顺,明知运行内力对自己不利,他还是将寒气缓缓的释放出来,镇静她的燥热。
啊,好舒服……丽萍轻叹一口气,微笑起来。
墨阳让她蜷伏在自己怀里休息,四周除了树荫沙沙的轻响和林鸟啁诹外,一片宁静。
她的女红,做得很不好啊!墨阳皱着眉看她扎满布条的两只手。不是教书先生吗?做什么女红呢?弄得两手都是伤。
她的睫毛好长,弯弯的;脸孔细致而清雅,像是明月一样,不抢眼,但让人忍不住一瞧再瞧。
看她这样静谧的熟睡,就算这样一直坐下去,坐到天地毁灭,也没有关系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了。
忘记一切吧!忘记过去的血腥和杀意,忘记汹涌的狂怒和寂寞。只要怀里这个小小的女子跟他在一起……他就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
她的身边有着宁静的空气,光是呼吸着,就可以平静他狂暴的心。
再也不想死了。
这个小小笨笨的女人,实心的以为可以改变一切;这双小小的手,却妄想扛起名为「天下」的重担。
就算惹怒当权者,就算有多少险阻,她总是带着温秀的微笑,昂首面对这一切。
他要保护她!帮她清除道路上所有荆棘,绝对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更拥紧她一些,闭上眼睛。这世界如此和谐清静,一切都完美的存在着,他长年愤怒汹涌的狂涛平息了,以为永不消蚀的冰山……融化了。
化成一江荡漾爱怜的春江。
皆是因为这个人,这个小小俊雅的人儿。他欣赏着她,轻怜的抚着她微散的发丝。这世界除了她,是再也没有别人对他如此好了。
雨水一点一滴落了下来,初秋的天气也是晚娘脸,说变就变了。被这冰凉的雨滴打醒,丽萍睁开眼睛,「咦?我怎么睡着了?」
「下雨了,我们上船吧!」不由分说,墨阳紧拥着她,轻松的像是挽件衣服,一个纵越就跳上了离岸有些距离的小舟,倒把船家吓着了。
他的身子的确大好了。宽心之余,丽萍也有些脸红。他就这样搂着自己上船,就算坐进船篷也没打算松手。
「墨阳,放我下来。」船家在看哪!两个书生打扮的公子哥搂搂抱抱,总是不太合宜。
他倒是坐了下来,就是没松手,「不要。」
「墨阳!」她脸红困窘的握着拳,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
「不要!」他使了一点劲,「我喜欢这样。妳讨厌我吗?」
又是那种祈求专注的愁容,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不讨厌,但是……但是……」
「但是怎么样?」
船家识趣的咳了一声,穿著蓑衣出去淋雨了。可惜了,两个俊俏得像是仙人的公子哥儿,居然不爱姑娘爱相公了。
这声咳让丽萍的脸红了个彻彻底底,「这个……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为什么?满纸废话。授受不亲,那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妳总不会告诉我天下的夫妻都于礼不合吧?」
「我们不是夫妻。」她更窘了。
「为什么只有夫妻可以?妳看,礼法也有例外。若是只有夫妻才可以这样,那我们成亲好了。」墨阳仍是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丽萍有些哭笑不得。墨阳书足念了,老是用他的方法解释,有些时候又惊人的纯真。
「墨阳,成亲是很复杂的。」她头疼得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而且成亲以后,你就不能看其它的姑娘了。」
「我为什么要看其它的姑娘?我只想看妳。」
墨阳专注的望着丽萍,那美丽的瞳孔有着固执的火焰。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鴈。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妳看,我懂得什么是成亲的。
以后妳不当教书先生了,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睡着等公鸡叫醒我们;我去打猎,妳在家里温着酒等我。妳若爱读书,我陪妳一起读,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分开,好不好?」
丽萍说不出话来。她活到现在十八岁,心里塞满了忧国忧民,从来没有想过感情的事情,成亲啊什么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忠实的抱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