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备而来的残雪,立即令原本细若雨丝的雪势,在下一刻变得壮大。
「即刻去取来我要的最後一缕魂魄。」压根就没将她这点小威胁放在眼底的影魔,冷著声向她下达最後通牒。
固持己见的残雪并未因此软化,「我不能在日後没脸去见他。」在她死後,他们可相聚了,她不愿,她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影魔嘲弄地一笑,两掌突地朝前紧紧一缚,「不必等到日後。」
转瞬间心疼如绞的残雪,受不住疼地跪在雪地裏,一手撑著地面,一手抚著剧痛不止的心口。
「你……」她的额上被逼出豆大的冷汗,「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成全你罢了。」既然那么想见那只已死的镜妖,她就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最後一缕妖魂又不是非她去拿不可。
「还给我!」不愿就此心碎而死,却讨不回她所亏欠的,残雪忍痛扬起衣袖,聚雪为冰、化冰为箭,将所有冰箭集中扫向影魔。
「就凭你?」不慌不忙抬起一掌粉碎所有冰箭的影魔,在她痛苦的跪倒在地之时,自空中取来一柄灵弓,搭上了由她所搜集的魂魄制成的灵箭射向她。
黄符所化成的式神在灵箭抵达残雪的面前时,闪身出现在残雪的面前,飞快地挡住灵箭,并在下一刻转身飞扑向影魔。
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的残雪张大了眼,忙转首看向—旁。
出手相救的黄泉没有理会她,只是昂首看著远处正以一掌摧毁式神的影魔,难以相信的讶异在他的眼中闪烁,不过—会,接手对付影魔的他,一脚朝雪地重重一跺,手持著两柄巨大的弯月镰刀跃上前拦下欲走的影魔。
与黄泉一块来的碧落,在看了与黄泉交手的影魔之後,止住了脚步愕目远望。
「是她?」是那夜来敲门的……小孩?
「你将他们引来这?」遭镰刀划过一肩的影魔,闪躲之际,兴师地问向残雪。
「我没——」才想解释的残雪,一语未竟,口中即呕出大量鲜血,将白净的雪地染成一片腥红。
「残雪!」大惊失色的碧落一骨碌地冲至她的面前,在她倒向雪地时将她拉进自己怀裏。
「很可惜,你的心愿终究无法达成。」负伤的影魔,在黄泉将动手之前,站在远处朝靠躺在碧落怀中的残雪冷笑。
为了她的话,暂且按捺下冲动的黄泉,回首瞧了面无血色的残雪一眼,登时锁紧眉心转首瞪向将残雪玩弄至死的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不明白发生何事的碧落,抱著身子愈来愈冷的残雪,急切地朝影魔大喊。
「她抢了小狐狸的差事!」
洪亮的男音回荡在雪地裏,等待了数日打算以逸待劳的申屠令,现身在他们眼前之时,即刻让有惧於他的影魔刷白了一张脸。负伤的她眼见形势不利,朝申屠令与黄泉各发了两箭後,趁乱逃向林间深处。
「还跑?」相当不耐烦的申屠令皱了皱眉,随即追了上去。
并未插手魔界家务事的黄泉,站在原地瞧了瞧手中灵力未足的灵箭一会,若有所思地转身看向远处的碧落。
「残雪……」深怕她会伤重不支,将她揽靠在自己身上的碧落,在她整副身子都在打颤之时,慌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拉来盖上她。
「你都知道了?」好不容易顺过气的残雪,在见著碧落慌张的面容之後,大抵也明白了黄泉告诉她何事。
她一怔,不愿相信地问:「你……吃了镜妖?」
知道自己再撑持也不过多久的残雪,静看著碧落那双既为她担忧又无法认同的眼眸,半晌,她释然地抬起一手轻抚著碧落的脸庞安慰。
「对。」
「为什么?」碧落紧捉住她那似冷得快结冰的掌心。
「当年,我为了能与狐王平起平坐,故而追求至高无上的妖力,可我却因此而走火入魔,遭困在漠地裏无水可饮。」娓娓道出往昔的残雪,眼中泛著迷蒙的泪意。「眼看著我即将乾渴而死,却无法向妖界求援,在当时对我伸出援手的,就是与我相恋了数百年的镜妖,他一路苦苦追来,并划破手臂以血为水喂之,可神智不清的我,竞将他的血视为水,将他喝得涓滴不剩……」
利欲太过诱人,权力令人难以抽身,但这些再痛,也不及亲口将最爱之人蚕食殆尽之痛,清醒後的她,再如何疯狂、再怎么想挽回他的生命,也永不能弥补这道她亲手划下的伤口,她万万没想到,为她付出代价的,竟是最爱她的人。
她悔恨地合上眼,「自此之後,我不再进一滴水。」
难掩心痛的碧落,为她对自己的惩罚,忍不住伸手想掩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碧落,我知道镜妖能让人看见心底最想要的东西……」频喘著气的残雪,央求地拉著她的手,「让我看看镜好吗?我想再见他一面。」当年她来不及向他道别,因此,她连向他说声抱歉的机会也没有……
用力咽下喉际间的哽涩,碧落取出怀中的铜镜,施法後将铜镜交至她的手中,再让她看一回她最想见的镜妖。
数千个夜裏曾出现在梦海中的身影,在残雪的注视下,缓缓浮现在镜中,她颤抖地捧著镜,止不住的泪一颗颗落在镜面上。
「是我害了你……」她哽著声,不断对镜中人道出来不及说出口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在碧落心酸红了眼眶,不忍顾看地站起身想别开脸之时,站在她身畔的黄泉,一手环上她的肩头,要她坚强地面对这场必须来到的别离。
将铜镜交还给她後,一圆心愿的残雪跪在雪地上,朝她深深三拜。
「感谢你的喂水之恩……」
碧落不断向她摇首,泣不成声地以掌掩著口鼻,断了线的泪,在雪中看来似一颗颗珍珠。
「碧落。」站起身的残雪,在临别前,以过来人的身分慎重地对她叮咛,「对妖而言,生命或许是永恒,但把握那令人珍惜的刹那,却远比获得永远更加值得。」
碧落猛然抬起头,张开嘴想对残雪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已耗尽所有力气的残雪,缓缓合上眼,站在雪中化去人形回复成一株梅树的姿态,无能为力的碧落,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株绽满白花的梅树,在下一波风雪吹抵之时,在雪中壮盛凋尽。
黄泉默然地将碧落按至怀裏,低首看著两手紧搂著他颈间的她,从不曾这般在他面前展现出她的脆弱。
「她不是故意的……」她倚在他的怀中哭得难以自抑。「我真的觉得这不是她的错黄泉沉沉低叹,「我知道。」
飘散在风雪中的泣音,穿梭在林间,像是阵阵不舍的低叹,黄泉抚著她的发,将她所有的低泣与呜咽,全都收进耳裏,一如以往,全数珍藏在心底。
在黄泉抱著碧落离开後,算准时机而来的晴空自树林裏走出,踱至那株已枯死的梅树下,轻抚了树身一会,自树缝中取一小块破碎的铜镜镜片後,他蹲下身将铜镜以及一小截已枯的梅枝一块埋在雪裏,以指敲了敲雪地,耐心地等待,另一株新生的幼苗破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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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的凉泪已乾,独坐在小屋中等待黄泉归来的碧落,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著桌面上的铜镜,在炉火的映照下,色彩耀动的铜镜,浮现出一张张经历过爱恨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