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睡。
说来奇怪,好几个星期以来乔琪亚首度睡得深沉安适,醒来时觉得久未感受的清爽。
屋子里里悄悄的,甚至在她下楼之前她就已知道米奇不在。
在厨房中她沉思了一会儿米奇的成长经历。在违背她的意愿之下,她的脑海鲜明地
浮现令她惊异的他小时候的影像:一个紧绷着脸、努力控制住眼泪的亮眼男孩,看着他
父母亲在吵架,尽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一定有个很不快乐的童年,她想,在与
她自己快乐、安全的成长经历和梅姨给予她的无限的爱对比之下,他那么强烈地不赞同
有妇之夫一事就不令人感到惊讶了。她甚至开始了解,为什么他会在初见她时就对她妄
下定论……
她环顾清净的厨房,轻叹一声。她是不是一直在暗自希望他是个不爱整洁的人,好
让她有个理想的借口可以请他离开?但是如果她请他离开她就得退还他付的房租。
这是她基于财务的考量无法做到的事。看来她是摆脱不了傅米奇了,不管她是多么
的希望能摆脱掉他。
后来,当她上楼回她的办公室时,她注意到米奇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她不知道自已
在干什么地在门外停顿下来,惊吓地发现自己向前跨进一步,正要伸手去转动门把……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震惊地自问,迅速转身走进她的办公室。当然她不可能真的
明知他不在而想侵犯他的隐私进入他的房间吧?她不禁厌恶起自已,有点毛骨悚然:心
想她是不是就要染上那种偏执的可怕怪癖,趁人家不在时去探测人家的东西。她不知道
是什么迫使她身不由己地走向那道关起来的门,更糟的是她根本不想查明。难道她自己
目前还不够受,还让自己因情感或肉体上与一个男人牵扯而处于易受伤害的情况?
问题出在,一个小时之后,当她准备去看她阿姨时她承认,目前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因她阿姨的情况而有完全失控的危险,因此她似乎无法表现出正常的冷静、自制。这几
乎就像脱掉外层保护皮,让自己更加易受伤害,更易于以一种她完全不熟悉的方式与外
界的人事物交相感应。
※ ※ ※
乔琪亚得在去疗养院途中,到马露伊那里去交给她一些已经完成的工作。露伊热情
地欢迎她,邀她一起喝杯咖啡。喝咖啡时,露伊同情地询问她阿姨的情况。熟悉的谎言
正要吐出时,乔琪亚猛然醒悟:长久以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害怕承认事实,谎称她阿
姨情况很好正在复原当中,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是该打破这个习惯的时候了,她
告诉自己。
她尽量平静地告诉马露伊事实。
“我懂,”露伊告诉她。“我祖母临终时也是一样。她当时九十一岁,当我抗议说
她可以活到一百岁时,她告诉我她不想,她准备死去。当时我吓坏了,我不懂她的意思。
她一向是个斗士……我感到彷佛不知道为什么她背弃了生命也背弃了我们,彷佛她在以
某种方式弃绝我们。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和了解她想告诉我的,了解我是多自私,
不让她说出心里话。如果你需要找个人谈谈,乔琪亚,我随时在这里……”当露伊轻抚
她的手臂表示同情和安慰时,乔琪亚感到喉咙一阵哽咽。
“告诉我你和米奇处得怎么样,”露伊改变话题说,“我得说我真的对他印象深刻。
从我们这里雇用的临时员工告诉我的都是好话。颢然他是个好老板,知道在必要的时候
强悍,但总是细心求公平,随时准备倾听员工心声。我得承认其中有一两个年轻女孩令
我感到肉麻……我是说,他看起来那么性感,我们的年轻女孩有些容易产生浪漫的幻想。
不过海伦,我最好的临时雇员之一,告诉我说他有非常巧妙的方法可以浇熄那种年轻的
热火而不会伤到对方的感情或自尊。这是我真正仰慕一个男人的地方,够理智,不会受
那种阿谀动摇……,还有,公司在传言,他可能在考虑把总公司迁到这里来。这有道理,
这里正好在伦敦外围,而且我从他所说的猜测他比较喜欢把总公司设在乡间而不是城市。
他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什么?”
乔琪亚摇摇头。“我们没谈论过私人的事。事实上我们很少见到对方,他一早在我
起床前就离开了,而晚上我们俩都在工作。你不会对他说任何关于梅姨的事吧?”
她问道。“我……我自己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事实,而……”
露伊立即握住乔琪亚的手。“我了解,我答应你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我这里还有些
工作要给你,如果你想要的话,不过我不想让你负担太重。我知道你所承受的压力,如
果你想喘一口气……”乔琪亚立即摇头。“不,我还是继续工作比较好。让我不会胡思
乱想,再说……呃,房贷的利率一点都没有下降的迹象,不是吗?”
她们继续聊了几分钟,直到乔琪亚说她该走了。
“记住,”露伊陪她走到门口时对她说,“如果你需要找个人谈谈,不管白天或晚
上………”
乔琪亚谢谢她,匆匆上路。
※ ※ ※
一心一意尽可能要与她阿姨共渡每一分钟,乔琪亚在接下去的几个星期里发现,要
与某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而又几乎不知道他的存在是可能的事。有些日子傅米奇存在
的唯一证据,是他离去后乔琪亚下楼闻到的厨房里的咖啡香味。就像浴室里若有似无的
男性古龙水香味,她发现这是她不想要的他的踪迹,令她感到紧张不安。
彷佛她宁可要他本人在场,而不是留下这些挥之不去的微妙踪迹,提醒她他在她家
里,令她觉得远比他本人更危险地触动她的下意识。她发现自己每天有十几次想到他,
在心眼中看见他,想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星期过了又是一个星期,在梅姨首度坚称她已按受不会复原的事实之后三个星
期,乔琪亚到疗养院,发现梅姨的情况已开始恶化。
在她抵达五个小时之后,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温和地告诉她,再留也无益。他们已
给了阿姨必要的医护以减轻痛苦,让她入睡。他们建议乔琪亚自己也回家去睡。
虽然没说出来,但这个建议暗示最后关头已经开始,乔琪亚最好是趁还有机会好好
睡一觉养足精力。
在俯身轻抚她阿姨的脸并轻吻一下后,她朝门口走去。时间是傍晚六点。修女向她
保证,如果她阿姨情况有任何变化,他们会立即打电话给她。
乔琪亚疲倦地驱车回家。冲个澡,吃点东西,再到疗养院,然后早早上床,这是她
所需要的,这样做是明智之举。
谢天谢地。她回到小屋外停好车时,并没看见米奇的车子。她疲累地下车走向后门。
她很庆幸这时候小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她一直觉得她对他不得不提高警觉,非常小心地
防卫、保护自己。可是为什么?他到底怎么可能威胁到她?她很少见到他,即使她荒谬
地过度意识到他的存在,像某个皮肤过敏因过于粗糙的衣物摩擦而受苦的人一样,她仍
然没有理由要感觉这样。再说,他比她更保护自己的隐私……
好吧,他是吻过她一次,在愤怒当中………但那并无意义而且最好忘掉。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