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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颜正犹疑不定时,袁德芳施施然的牵着马回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的说:“休息够了没?休息够了就准备上路。”

  那匹马的背上还驮了好几捆长长的青草,青草里头还伸出了许多黄的、白的小野花。

  “何新,你过来帮忙把这些野草卸到车子里铺好。”袁德芳面无表情的说。

  何新顺从的开始动手,铺到一半时,他突地会意,笑着跟朱颜说:“公主,铺上这些青草后,坐起来应该就不会那么痛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袁公子心肠很好,只要他做得到的,他一定会尽力帮忙。”

  这些话相信在架车辕的袁德芳也有听到,朱颜静静的瞧他,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做事,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怎么说他、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

  朱颜想到他说不定是通敌的汉奸,坐在柔软又香气清新的草堆上,心里头百味杂陈,剪不断,理还乱。

  行进后没多久,袁德芳却自顾自地笑了,像个淘气的小孩子似的,后来何新居然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

  “你怎么也跟着我笑,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袁德芳问何新。

  何新愣了一下才笑说:“不知道。”

  袁德芳朗笑起来,“你看你们两个静静的坐在草堆,像不像两只正在孵蛋的小母鸡?”

  何新看看朱颜,颇有同感的掩嘴而笑。

  朱颜却愀着脸笑不出来,何新因此尴尬的低下头去,袁德芳却笑得更开怀,他以为她只是不甘心被消遣,所以正在闹公主脾气,这是他这趟旅程仅有的娱乐方式,却不知此刻朱颜心中另有心事。

  ???

  之前为了照顾朱颜,又因为只有一件披风,所以都是袁德芳抱着她睡觉,又因为马车目标大,怕睡在里头不易生警觉,于是他们都离着马车远些睡地上。这一夜,朱颜意识清楚,又坚持自己的主张,于是她便一个人睡在马车内。

  半夜,又梦见那花海上升淹没得人窒息,朱颜惊醒,想起袁德芳老是要捣着她的嘴,说她总是惊声尖叫,不知道自己刚才可否有发出声音?不过,既然没人理她,那就表示她刚刚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看到里着自己的那惟一一件披风,想到睡在地上绝对比睡在车厢中冷许多,他却还把他的披风让给她盖,而他又是何时帮她盖上的?她一点知觉也没有。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发现自己像白痴一样,什么事也不知道。

  朱颜掀开布帘,天虽未亮,但是最黑暗的时刻已过去了,索性便起身爬出车外,有意无意的朝四下寻觅某个人的身影。

  何新蜷缩在附近的地上熟睡,朱颜本来想把披风拿去还袁德芳,临时决定帮何新盖上。

  后来她在一处往下可俯瞰河谷平原的坡地发现袁德芳,那个地方收览淮河有如一条长龙蜿蜒横亘,东方的旭光染上河面点起金色的鳞片般闪烁。

  他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没动,但是朱颜猜他武功既然那么好,一定已经发现她的到来,于是她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依旧想要亲口问他,他救她又护送她是有何居心?他又是何人?

  待日头跃出河口,朱颜依旧不开,也不知该怎么问。

  或者是她并不想知道一切的究竟?她才从浑沌中醒来,之前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浑沌之后她还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何去何从?

  如果什么都不去理解,有如此刻的晨曦,有点儿清楚,其实很模糊,那一切便会简单得许多。

  渐渐的,曙光破晓。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袁德芳果然早就发现她了,但仍旧冷漠倨傲的头也不回,“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过了河就是史可法的营地,把你交给他之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这是他今晨才发现到的惊喜,不过也算是预料中的事,史可法果然挥师北上,意图光复河山。

  “你要去哪儿?”朱颜脱口而出。

  他意外的回头看她,笑答,“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当然令她又羞又恼,于是想起来意,“我问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救我,又肯冒险护送?”

  袁德芳笑容依旧,语气却变冷了,“因为我无聊,因为我喜欢自找麻烦。”

  朱颜兴师问罪的绕到他前头,毫不加修饰的问:“你跟满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的家人可以留在北京让他们保护?”

  袁德芳阴郁的眯了眯眼,马上想起昨日午后她的神色不豫,原来是在想这件事,八成是从何新那傻小子口中问出什么端倪,又主观的自己下结论。

  他才懒得跟她解释。

  “你是不是想借护送我的名义,潜入金陵替鞑子搜集情报?”

  袁德芳只是冷哼一声,他这一生遭人如此怀疑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在乎的话,早就气死了。

  忽然问,朱颜又不想知道真相,怕答案是她并不想听到的。

  天色又亮了些,袁德芳站起来,低头靠向她的脸,恶意的笑着说:“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小心一点,说不定我会杀你灭口,管你是不是公主!”

  朱颜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两步,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跑开。

  ???

  那天中午不到,他们便过了淮河,被迎进史可法的营帐后,一群人不由分说便向何新行君臣大礼,直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何新想躲又躲不开,急得脸红眼眶湿。

  袁德芳好笑的忙喊停,“大人,您误会了,这位是公主身边的何公公。”语毕,指着朱颜介绍,“这位才是公主。”

  原来是传令兵口口相传传错了,又因知皇上已崩,大将们期望新主快快登基,所以才会以为是皇太子来了,史可法等人感到有点失望,但还是迎见长平公主,接着又紧紧追问袁德芳。

  “袁公子是否知悉太子的下落?”

  “在下不知,不过曾听说在皇宫被陷之前,皇上已命人将太子及另外两位皇子送出宫。”袁德芳必恭必敬的答。

  朱颜冷眼旁观,心里想,原来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桀骛不驯,还是很会装模作样。

  “唉!”史可法叹口气,就怕群龙无首,难固国本。

  “大人,要是找不到太子,那金陵那群人想扶立福王登基,不就挡也挡不住了?”史可法的副将史德威上前说。

  福王的父亲和崇祯的父亲是亲兄弟,算起来是朱颜的堂叔。袁德芳一听下任皇帝要由福王朱由崧继任,忍不住嗤之以鼻。

  史德威皱眉,“你哼什么?”

  袁德芳仍笑,“天下人皆知前任福王既贪又湿,当年整个洛阳城饿死了一大半百姓,他却肥得连自己的房门都进不去,你想他生养出来的儿子,会比他更英明吗?”

  “放肆!你想造反吗?”史德威喝斥,然而眼底下却有一抹笑意。

  朱颜心想,他这会儿又出言不逊了,他还当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袁德芳仗着艺高胆大又没牵挂,所以从来就很随心所欲,“在下没空,我还得赶去洞庭湖,替我大嫂的亡父归葬呢。”袁德芳这次南下,也不光只是护送公主,顺便还要帮他留在北京的大嫂完成归葬父亲的心愿。

  大家一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就此离去,都有些愕然,而朱颜更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走就走。

  “袁公子,你不会现在就急着走吧?”本来何新没有说话的资格,但是他实在是天性纯真,就跟个孩子似的,舍不得跟袁德芳分别,且这些日子以来,依赖他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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