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飞琼是那种很会照顾自己的人,因此对医理颇有涉猎,听他说得毫不含糊,比起一般郎中那种藏私或藏短的心态都还要坦然,不禁对他的人品更加中意。
“若无其他吩咐,在下告退。”
尚飞琼蓦地由恍惚中回神,“袁公子,奴家有个不情之请。”
袁德芳愣了一下,忙说:“呃,请说。”
“我只是想,如果袁公子不嫌麻烦的话,可否顺便为奴家把个脉?”
袁德芳又愣了一下,猜她可能是想测试他的能耐,“当然可以,不知道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经过袁德芳的望闻问切,然后还开了一帖跟其他大夫不尽相同的药方,尚飞琼对他的医术更无疑问,她浅笑着道:“公子的医术真是高明,奴家衷心敬佩。”
袁德芳被她的笑容吓了一跳,那种勾引的神态,若非装成书生的自己,可能会百般嘲弄得她羞愧欲死,现在他只好狼狈而逃。
“我……在下不敢当,如果没有其他事,恕在下先行告退。”
尚飞琼不想为难他,于是又笑说:“那就有劳公子明日再来一趟。”
“啊?呃,这个……当然,当然。”
“谢过袁公子。”她媚极的敛衽而福。
“哪里……荣幸之至。”
大概是尚飞琼夸得太大声,庵里的师太们便也请他顺便把一把脉,袁德芳为了广结善缘,便欣然承命,闹得庵内上上下下有病的看病,没病的也看能不能找出病来。
此刻在被窝里装睡的朱颜,一开始时挺感到与有荣焉,但渐渐的,因为自己被冷落一旁而颇觉气闷,差点忘记自己还得装昏迷不醒。
???
入夜后,袁德芳才去私访高府,私访的意思就是不从大门,也不从后门,而是翻墙而入。
邢千红早料到他会这么做,准备了一桌好酒小菜,夫妇俩就在后厅里等他到来,时间抓得刚刚好,一盘烧烤的羊肉串还在冒烟呢。
袁德芳一闻到那香气,就知道他们已经有所准备,笑着走进去。
“你这小子,混到金陵来,居然也不先来打声招呼。”高杰不改江湖本色的跳起来拍他的肩,他已从妻子的叙述而回想起当年那个俊小子了。
“高大哥,别来无恙?”语毕,他转头又向邢千红见礼,“谢谢大嫂没有当场戳破。”
邢千红笑了笑,“你从以前就顽皮,喜欢装神弄鬼,我何时拆过你的台了?”
“你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高杰笑问。
毕竟他们知道他太多底细,袁德芳不敢骗他们,以免得罪,便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在是因为公主。”
于是便将如何意外在京城从李自成手下救公主和何新,以及一路护送他们南下。又因史德威那番说词,怕有损公主名节,只好又偷偷替公主诊治。这些事,高杰和邢千红完全理解,只是……
“那公主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邢千红怀疑的问。
“她并没有疯,只是当日心神受创甚剧,一受刺激便有些神志不清。不过现在,比起前些时候好多了。”袁德芳实话实说。
“真的?”邢千红心眼细密,一下子就疑心他和公主有否因患难互生情嗉。
袁德芳考虑了一下,又再透露一些实情,“说实在的,公主通常只会在睡梦中发作,今天会在太祖陵墓发作,是存心做出来的。”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不想嫁给那个独眼虫,所以你就替她想出这个办法,好让马府却步。”邢千红马上想出原因。
“,这倒是个好办法,就算是个公主,谁又会娶个疯子进门?”高杰笑说,“不过,德芳,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狂妄,连谒太祖陵这等严肃的时候,你也敢闹?真是服了你,也亏史大人那么老实的人,竟会陪你演戏?”
“他并不知情,演戏的人只有公主、史德威和我三个人而已。”
高杰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那更显得你的厉害,每个人的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袁德芳长长的叹口气,“再怎么密的石头也会有缝,没料到公主那时真的失心,差点伤了自己。”
邢千红回想当时的情景,倒真是不像做戏,若非他赤手去挡,公主真的很有可能血溅祖陵。“你的手没事吧?”
袁德芳举起手,“小伤,幸亏公主体质幼弱,手上的剑又非常钝,否则我哪敢出手。”
“是吗?”邢千红却觉得他不顾一切呢,然而就她所知,他是个很受不了拘束的人,就算他对公主生情,也不会愿意乖乖当驸马,而宁可湖海飘泊,可公主金枝玉叶,又怎么可能随他流浪呢?
高杰不担心他情归何处,倒是比较在意他身落何家?“这回到金陵,除了公主的事外,你的心里头是否还有别的计划?”
“高大哥,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从小东飘西荡过惯了,见事办事,哪会去计划什么。”
“你呀!简直是在糟蹋老天爷赏赐给你的天份。”高杰顿了一下,深意的看着他,“不如这样吧,你就留在我这边,凭你是袁大人之后的名气,相信咱们可以号召更多人。”
袁德芳笑说:“高大哥,你别忘了,在我小时候流落辽东,曾经被皇太极的长子收留,现在这种时局,要是传扬开来,恐怕不但自己沾不上先父的好名誉,说不定还要害他永远洗脱不了罪名。”
高杰沉吟一会儿,心知他考虑的很有道理。
邢千红突然问:“那么说来,整个金陵除了我们夫妻俩,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
袁德芳不确定她这么说算不算要胁,但有时候,不赌点运气也不行,便笑说:“我本来就是个无名小卒。”
高杰追问:“连史大人也不知道?”
袁德芳摇头,“我希望大哥、大嫂能替我守住这件事。”
邢千红马上说:“这是当然的事。”
“多谢大哥、大嫂。”袁德芳站起来敬他们一杯酒。
“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高杰也干掉一杯。
邢千红不让须眉的也干了一杯,然后道:“总之,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来便来、去便去,高大哥,你说是不是!”
高杰岂有反对的道理,“当然。德芳,你就先住到我这里来吧!史大人虽然是好人,但终究是个外人,不像我们这般亲近,住在我这儿,你也可以减少不少顾忌。”
邢千红见他好像颇犹豫,便开玩笑的试探,“怎么?你已经把我们当外人了?”
袁德芳忙说:“大嫂千万别误会。一来我已经被马士英认定是史可法身边的人,若是又住到你这边来,恐怕会节外生枝,二来我正打算趁着没事,想回广西扫墓。”
袁崇焕原籍广西,死后由忠仆冒死收尸归葬老家,袁德芳成年后一身武艺,每年都会回去祭祖,今年开春接二连三发生许多意外,到现在他都还没回去过。
高杰和邢千红一再想拉拢他,却都落空,而他的理由还真让人难以反对。
高杰所领的子弟兵全是当时跟李自成闯天下时的旧部,归附朝廷后,他也跟大部份的人一样,占地为王,而大家都知道,跟史可法攀关系是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好吧,就随便你吧。”高杰不太高兴的说。
“嗳!”邢千红拉了他一下,“你这做大哥的,这么没气量!不过是件小事不顺你的意,就气了。德芳,别理他,咱们来干一杯。”
袁德芳才不敢那么大意,随便惹人家不高兴,兹事体大,说不定还得请他们帮忙带走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