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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他是要说得让她感到害羞,未料她却道:“可是都被你看去了。”

  袁德芳听若罔闻的又开口,“再说,依我的经验,过些时候会慢慢愈合,虽然没办法完好如初,但至少不会那么明显。”

  “需要多少时间?”

  “最少也要一年吧。”

  “那就是说,一年后才能嫁人喽?”

  袁德芳终于完成拆线的工作,藕臂上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伤痕,还好当时的他有难得的耐心,不然随便缝一缝,只怕到时那丑疤会令朱颜真的宁愿把手臂给砍了。

  “好了,你看,少了线头,伤口就没那么难看了吧。但现在看看,却觉得真的好像一只大蜈蚣,何新还说他算过了,正好一百对脚。”他打趣的说。

  朱颜低头看着那道伤口,深粉红色的肉芽横在上臂,袁德芳又为她抹上一种芳香而色白的药膏,她脑子里忽然涌着白色、粉色、紫色、红色的花海,和飘着的脚上的牡丹花、莲花……

  一道银色的闪光倏地在她脑际斜砍而过!

  朱颜不知道自己又再度尖叫,袁德芳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有反应,又因他的手上都是药膏,来不及捣住她的嘴,他看出她再度失去神志,就像刚救了她后的那些日子一样。

  没办法,他只好立即抱着她、吻着她,让她动不了,叫不出声,再将她抱上床。

  何新开始不知所措,这会儿莫愁、解忧跑来敲门——

  “何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何新望着袁德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说公主作了恶梦。”袁德芳的嘴一离开,朱颜又开始尖叫。

  这会儿连守卫都冲过来,何新只好赶紧挡在门口说:“公主只是作了恶梦,你们不要进来……”

  莫愁、解忧和众侍卫犹豫又怀疑,但是并不敢闯进去,大家都在外间僵持。

  在里间的朱颜已陷入那一夜的狂乱之中,袁德芳随手拿布将手上的药膏擦干净后,抱着朱颜躺下,轻声细语的又亲又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她不再那般激动失神。

  朱颜依稀听见他的耳语,那耳语长久以来好像一直存在着,每次当她快被那股狂潮卷走时,那耳语就像一条绳子般,把她拉回岸边,总是那般温暖,给她信心和安慰。

  原来,那耳语一直存在,一直在帮她抗衡悲恸。

  原来,他对她一直很温柔。

  “我想起来是谁用剑砍我了。”朱颜在他的颈边哀戚的细诉。

  大家原都以为是闯军杀进皇宫时伤了她的,然而朱颜终于记起那一夜真实的情况,“是……是我父皇,他命令母后和妃子们自尽后,把我叫进宫,他……他要杀我!”

  朱颜抱紧他,嘤嘤的哭泣,外面遂又起了骚动。

  “公主究竟是怎么了?”

  袁德芳拉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清醒,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心中除了被这个消息震撼外,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这一切全是那崇祯的错,误国丧国,竟连妻女都残忍的杀了陪他共赴黄泉,太可恶又复可恨!

  “父皇怎么如此狠心呢……”

  “别哭,一切都过去了。”袁德芳轻柔的安慰她,他现在到底该不该走呢?万一外面的侍卫闯进来,不就把事闹大了?

  何新依然在门口挡着,“公主只是作了恶梦,一会儿就会没事,你们听,现在不就安静下来了!”

  本来外面那些人全被何新挡住,但是现在又来了一群以总督为首的人,叫何新急得汗如雨下。

  尚飞琼斥责莫愁解忧,“你们全杵在这里干什么?公主受惊不会去安抚吗?还不快分工去煮点宁神茶!”

  说完,尚飞琼便径自走入里间,她觉得何新的样子太奇怪,里头必有蹊跷。

  “公主,你怎么了?需不需要马上传大夫?”

  纱帐放得很整齐,尚飞琼看不出房间里有任何异样,她慢慢的靠到床边又问:“公主,你还好吧?”

  此时的袁德芳正藏在被窝里,跟朱颜一起躺着。

  “走开!”朱颜用不胜其扰的口吻说。

  “公主,你刚刚受惊了,我已经叫解忧去煮碗宁神茶,就让奴家伺候你……”

  “不用了,你们全都出去。何新!”

  何新跑过来,对尚飞琼解释,“八夫人,公主自从受伤后,偶尔会在梦中惊醒,过一会儿就会没事,请你们回去休息吧,惊扰各位了。”

  “公主有这等毛病,怎么不早说呢?好让我们请……”

  “我有什么毛病!”朱颜从帐中大吼,“全部都给我滚开!”

  马士英与一千人等也已进到里间,他悄声问莫愁,“公主平常会这样吗?”

  “公主平常脾气不是很好,但还不至于如此。”

  闻言,尚飞琼和马士英不免担心,此时解忧正好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宁神茶,尚飞琼不管朱颜的意愿如何,便叫解忧靠近床边,接着令人措手不及的拉开纱帐,以为可以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都教他们吓了一大跳,只见背靠床栏半坐躺的朱颜,原本一脸娇艳无匹,但此刻的她却一头长发散乱,眼睛鼻头哭得又红又肿,双眼因强烈的惊惧而发出骇人的光芒。

  她恨恨的瞪着尚飞琼,像索命厉鬼一样,忽然张口大叫,“啊——”

  解忧被她恐怖的模样吓得将手中的碗摔碎在地上。

  “看什么看!”朱颜大吼,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般。

  尚飞琼看不出朱颜在做假,那种骇然,就好像她才刚从地狱回来似的。

  何新奋不顾身推开尚飞琼,跪在床前哭着对朱颜说:“公主,求求你,千万保重呀!”然后又回头对尚飞琼等人道:“公主已经饱受惊吓了,求求夫人,求求马总督,别再吓坏公主。”

  这时朱颜眼中的泪水又汨汨滚落,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当真那么好奇我作了什么恶梦,是不是?”

  没有人敢说是,但全部都很好奇的看着她。

  “我梦见那一天闯贼杀进宫来,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有人砍了我一刀,我跌倒了,满地的血淹得我几乎窒息。”她又瞪他们,“你们看过那种场面吗?你们能想象那种场面吗?”

  尚飞琼小时候看过,就是抄家灭族时,亲戚们一字排开,刽子手一刀下去,便滚落一颗头颅,就像切冬瓜一样,一次一个,没多久,便成了一片血海。

  “恶!”她再也受不了,记忆中的腥味扑鼻,她才刚跑到廊外,就哗啦哗啦的吐得满嘴都是苦涩的胆汁。

  “飞琼,你怎么,你还好吧?”马士英追了出去,侍卫也都一起出去,只剩下莫愁、解忧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何新,”朱颜用非常虚弱的声音说,“你也出去吧,我好累,我想休息了。”

  “是!”何新帮她拉好纱帐,脸上因她那一番自白而泪流满襟,但又很好奇袁德芳究竟躲到哪里去了。不过,他还不至于笨到现在就问。他把莫愁、解忧一起赶出去。

  来到外头后,解忧好奇的问:“何公公,公主总是这样吗?”

  何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也不总是这样,在来金陵之前,几乎天天发作,那时甚至连白天有时也会神志不清,最近才好多了,我想今天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如此吧。”

  莫愁接着问:“通常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这样?”

  何新瞪她一眼,往旁边躲开几步,然后道:“闪电或打雷时,或是看到鲜血,有时候看见太漂亮的花也会。”看见莫愁身上那片粉红色的纱质透明腰带,他又说:“还有,要是薄纱一被风吹飘了起来,她也会这样。”何新是绝不会用“发狂”两字来形容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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