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是啊!秦夫人、秦家那些亲戚,甚至秦先生也可能为英伟先生的叛家迁怒於你。秦先生过世时,英伟先生也没有回来上香——我说了你别难过!秦夫人和秦家那些亲戚简直恨你入骨。他们说,都是你害死英伟先生,而且当年还拐跑他——」
「拐跑他!那时我才十三岁,而且,我和J也不是那种关系。他……他只是可怜无父无母的我。」
「你真的那样认为?」咏薇的话低传来幽渺空凉。
我讶异的抬头看她,被她的眼神神态所迷惑。那表情像是洞悉一切般,展现了她活泼开朗一面外的成熟韵致。这张脸是我所陌生的,那么的风情有味!
「你怎么了?」她莫名的问。
「没……」我说:「刚刚你的神情变得很成熟,我吓了一跳!」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本来就发育得比你好,看起来也比你成熟,比你更像大人!」她开朗的笑说。
「这倒是真的。不过,刚刚你那神情,更有女人的风情味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说明女人的可塑性很强,尤其牵扯到感情时,更有无限的潜质。」
「感情?你喜欢J?」我问得小心翼翼。
「英伟先生?」她呆了一呆。「你想到那里去了!我只是联想到你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缠绵悱恻,有种向往憧憬而已!」
「我们之间的缠绵悱恻?」我的神情黯淡下来。
咏薇把小凳移近到床边,拍拍我说:
「对不起,害你想起伤心的事!你一定也很爱英伟先生吧?」
这一次我没有否认,只是摸著枕被,悄悄的流下泪。
「真的是这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相差了二十岁。」她声音低的有点像在叹息。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擦掉泪。「再说,那只是我一厢情愿,对他的单恋而已。J根本从来没有——」泪又滴落下来了。
「不!我相信英伟先生一定也很爱你,只是他没有那个勇气表明。年龄的差距让他踌躇,後来他又染上了绝症——」
「咏薇!」我抱著咏薇,终於哀哀哭泣起来。
咏薇的这番话,带给我很大的安慰,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今後我可以拥有J的爱相思渡日。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放开手,用手臂擦掉眼泪。
有人敲门,随及门开了。—颗人头探进来问:
「都收拾好了吗?真抱歉!我本来想早点回来帮忙的,被那些毛头缠住脱不了身!对不起啊!盼盼。」
身形连著人头,随著话声完全站入房间中。是个年轻的大男孩,我隔房的邻居,也是艺大的学生。
「名伦,你回来得太晚了,盼盼自己连窗帘都钉挂好了。」咏薇埋怨他。
「没办法啊!那三个毛头太烦人了!」姜名伦无奈的耸肩。「对了!我今天领了家教费,请你们去吃一顿吧!算是欢迎盼盼成为我们的一员。」
「好啊!」咏薇拍手赞成。「我去叫雪儿。」
咏薇住楼下,雪儿是她室友,艺大外语部三年级生,和姜名伦同级,不过姜名伦是理科部。咏薇是家政部。
「拜托!不要招惹那朵××花,我受不了她!」姜名伦双手做NO的手势。
「你说谁是××花?」妖娆的女人香飘进来,雪儿以一副环球小姐的标准身段走进来。「嗨!咏薇,盼盼!姜名伦,男子汉大丈夫,有屁干嘛躲在别人背後伦放!」
才搬来三天,和他们之间却好像早已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般,熟悉感建立得那么快,常常让我觉得愕然。
可是他们却常如此般将我拖入他们的生活交流中,极其自然的拉住我介入他们的日子里。比如雪儿和姜名伦之间的不合争吵,我如此自然的旁观,也像是和他们两人的关系息息相关,一点都不像是才搬来三天的陌生人。
我想,会不会是在孤儿院以外长大的人,都像是他们这样,那么容易就与人建立熟悉度?可是看情形,好像又不是这样。
雪儿在艺大里,是锋头很健的女孩。男生仰慕她,女生嫉妒她。她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姿态很高,骄傲的不得了,根本不太搭理人。
咏薇很崇拜她,以她为偶像,模仿她的一切举止。姜名伦认为雪儿在扼杀咏薇纯真的少女气质,将她批评得体无完肤,可是两人楼上楼下邻居却还是做了两年。
姜名伦是理科部的优等生,却和一般头戴四方帽,眼戴金丝镜的好学生形象不太一样。他帮教授做研究,兼家教,也摆地摊,甚至也扛著吉它到餐厅驻唱——因为钱多好赚。
感觉上,他比雪儿平易近人,可是他实在太忙了,忙的没有时间搭理别人。是以他的冷漠,在艺大学生圈里,也是相当有名的。
我想,我和他们两人关系能这样接近,大概是因为互为邻居的关系。人很奇怪,空间的距离拉近後,感情的生疏隔阂便会缩短。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争吵,没有—定的交情是不可能产生的。虽然常听他们拌嘴,最後还是无疾而终。
「雪儿!」咏薇看见雪儿,高兴的挽住她说:「名伦领了家教费,要请我们吃饭,欢迎盼盼搬来,你要不要一起来?」
「哦?铁公鸡拔毛了!」雪儿讥笑说。
「你不去最好!」名伦皱著眉说。
「谁说我不去了?」
雪儿一手娩著咏薇,一手挽著我,高高的抬起下巴,挑战地睨视著名伦,嘴角却漾满了笑。
第五章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回首澎城,清泗与淮通。
离开海边古堡的日子,已堆积成为一段过去。季节从春天进入夏天,明天变成昨天,周旁的景物随时在变化,大地的颜色也时刻在改妆。
每个人,每处风景,都随著季节的变化而显得光彩夺目,五颜六色。只有我,我的心情,色彩静止在角落里不动。
春天过去了也好。我讨厌明媚的春光;讨厌春日的鸟语花香,莺啼婉转;讨厌徐徐的春风吹来的轻柔醉人。
我更讨厌那满山开得嫣红姹紫的花娇。
但是,夏天才刚来探访,春风仍殷勤的吹著,远山也还是含笑。开窗仍见春光,关窗依旧会渗进残送的春风。可是啊——管我和泪折残红,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春天过去了也好,我讨厌无人携手,那独赏春景的凄凉——寄我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阴阳两隔,隔著那一座叹息桥——奈何啊!奈何!
J是否喝了那孟婆汤,而忘了这一世的魂?是否沾了忘川水,而记不起这一世的情?
任时光自身畔流逝,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沾染你的色彩——离歌翻了新阙,一曲却叫肠寸结。歌声那么甜美,为何还是如此催泪牵肠?
我匆匆的离开家,逃离了那些无奈的包围。
春景代冬寒,夏艳再替春光,我仍浸淫在失去J的哀伤中。每晚睡到中夜,梦到他坠崖的情景惊醒而起,拥著他躺眠过的被,冷汗还是那样虚恍的流了全身。
尽管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七年相依相守的日子在脑海里烙印得那么深,我是那么习惯他的存在,而今幽明殊隔,换心为心,始知相忆海样深。
街道上总是成影成双,一左便称—右,—前便封—後。这情景并不会使我感伤,只是常常,我会想起在古堡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