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别寒冷。
现在,可也不达多让。
两个时辰前,药君好不容易悠悠醒转,立刻被不知体恤伤患的杜金芸拉去她特地为他开的临时讲堂,对号入座。
主题:勿以恶小而为之。
接着就是整整两个时辰的思想攻击。
药君这才知道,杜金芸一旦板起脸孔大讲道学,还真颇有孔孟遗教的风范,礼义廉耻、知耻近乎勇之类的圣人古训,说来竟是顺口无比。
药君原本不当一回事,却在饿得头晕脑胀的不利情况下,让杜金芸的凛凛气势赫赫气魄乘虚而入,一不小心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是真心悔悟?”杜金芸不信地问。
“没错。”药君心口不一地点头。
不过是个吻嘛!这么认真做啥?
那种姿势、那种气氛,不做点什么他还算是男人吗?
真要拿圣人之言、千古名训,一条条核对他的罪状,只怕阎罗王都得为他特别加开第十九层地狱了!
杜金芸双手环胸,眯眼看他。
药君被她打量的目光瞧得心底发毛。
虽没被杜金芸的一番言语感化,药君可没有再对她出手的胆子。
刀王之女……绝对不是男人意乱情迷的好对象!
“你说谎。”杜金芸静静开口。
“这事真有那么恶性重大,需要你特地把论语孟子请出来?”药君忍不住一叠声地抱怨起来:“我冒犯了你,你打我一掌,不就扯平了?要是不满意,我让你揍到消气就是,别再折磨我了。”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会不准我觅食果腹,饿得前胸贴后背,然后在一旁对我进行道德改造吗?”
“我怕你再这么搞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下知道。”杜金芸没好气地瞪着药君,他以为她吃饱没事干,闲闲来嗑牙吗?
“啊?什么事这么严重?”
“你这个人啊,明明没本事,就该安分一点,不要一遇到漂亮小姐就失了魂,满脑子想着调戏人家,想想也就算了,千万别付诸行动。要知道江湖上多的是深藏不露的侠女魔女,随便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今天幸好你遇到的是我,否则来个性子烈一点的,你早就变成死尸了。”
药君一听,他堂堂一代名医竞被当成无耻色狼?!
自从救回杜金芸的那一天起,他引以为傲的头衔就从言简意赅的“药君”二字,成了“百无一用是庸医的药君”,如今更在其间加上“无耻色狼”数语,形成前所未有的冗长长度。
孰可忍孰不可忍,药君怒极反笑。
刹那间,唇边勾起一个被武林中人惧称为笑里藏刀的浅浅笑容。
杜金芸不明就里,只觉得那微笑耀眼得令人无法呼吸。
“你笑什么?”
“我对女孩子一向规规炬炬,别说从不对她们动手动脚,更是目不斜视,最是安分守礼不过。可是,今日遇上了杜姑娘,我实在是……情难自己啊!”药君幽幽一叹,戏剧效果做出十分。
“因为是我,你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正是如此。”药君垂下眼帘,轻轻的语声中满是情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因缘,我一见到你便喜欢上了,方才在溪水中与你如此接近,一时间克制不住自己,才会……唉!这会儿再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了。”
“你……”
杜金芸张口结舌,一时竞反应不过来。
药君喜欢自己?
所以,他才会吻她……
这个讯息令杜金芸吃惊之余,心头也微微泛起甜蜜的感受。
没有哪个女孩子受到异性爱慕会感到不高兴,杜金芸也不例外。
仔细想来,她对这药君总有种放心不下的感觉,生伯自己一离去,这个不怎么可靠的小于就会吃亏上当,心头羁羁绊绊,怎么也定不开来。
就是这次的偷香事件,也是站在怕他日后挨揍送命的立场,才会苦口婆心地给他一场好劝,对他的气愤早早便消了。
一听到他吐露爱意,她心中的欢悦也是远远多过惊诧。
……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了么?
一旁,药君见杜金芸如他所料地大吃一惊,暗暗得意了一番。
看在杜金芸与自家素有渊源的分上,不在她身上试验来路不明的朱草青果,最少也得让她烦恼一遭,捞点本回来。
从杜金芸沿路的言语神情来看,药君用膝盖想都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半点意思,这番告白对她不值一屁。
然而,杜金芸虽然粗心大意,一开口就得罪人,倒不是个会刻意伤人的女孩,此刻应该正在烦恼该怎么委婉拒绝,才不会伤害到他吧!
他对她的惩罚,不过就是那短暂的小小苦恼罢了。
这,可不过分吧!
药君怎么也没有想到,杜金芸脸上的震惊只维持了一下下,下一个瞬间,娇美的脸蛋上竞浮现温柔的笑意。
杜金芸毕竟心思单纯,一旦想通心事,也就当机立断,连忸怩作态的小女儿隋态都很有效率地省掉。
“原来你喜欢我,这就没办法了,我这回就原谅你吧。”
语气之自然,仿佛药君爱上她是天底下最最理所当然的事,不须质疑,更无庸惊讶。
这下,药君可傻眼了。
“若是下回你又想对我……”杜金芸一顿,秀丽白净的面庞顿时染上淡淡红晕,娇美不可方物:“要事先打声招呼才好,否则我一旦受惊,出手不分轻重,恐怕会误伤了你。”
语毕,杜金芸羞意上涌,不敢多看药君,转身就跑。
药君一阵头晕,几乎无法站定。
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杜金芸接受了他旨在游戏的告白?!
这这这……
“嘿,我抓到一只山鸡了!快来帮忙生火烤鸡!”
远处,杜金芸手抓雉鸡,含笑招手。
是个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深陷其中的羞涩微笑。
耀眼得让人无法转开视线——不忍也不能啊!
药君心念一转,忽然心平气和。
也许,这样的结果也不坏。
“这就来了!”他提步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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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杜金芸嚼着香喷喷的烤鸡,对同样忙着大快朵颐的药君这么说。
“什么?”
“我把你的药箱药篓忘在山头上。”
“啥?”药君满口鸡肉差点喷出来。
“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我要顾你,自然顾不了其它。”
药君眼前一片昏暗,虽然最贵重的君须怜我、清风洗心丸及尚待检验的朱草青果由他随身携带,然而药箱当中存着许多珍贵药材,还有……
“我的笔记!”药君跳了起来。
“什么笔记?”
“这些年来,我研究出的新药材、新药方、新疗法,全都记载在那里面!”扔下手中烤鸡,药君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杜金芸手忙脚乱地弄熄火堆,匆匆追上。
“把东西拿回来。”
“你疯了不成?我们好不容易离开那个鬼地方,你又要自投罗网?”杜金芸情急地按住药君的肩头,不让他继续往下走。
“那是我的研究成果、我的心血结晶,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药君坚决地挥开杜金芸的手,然而,凭药君一介文人的力气,想挥开杜金芸刻意施加力道的手,根本是痴人说梦。
“就算你找到路回山头,那里一片浓雾,你怎么找药箱?才刚从山头滚下,你嫌不够惊险,还想来第二次啊?”
杜金芸的眼中有了怒气,这家伙居然这么不珍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