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自己当年的心肠为何软到只在父亲睡前必喝的草茶中下迷药,而不干脆下剧毒以绝后患?
不够狠心的下场,就是自己受罪!
最后也最关键的一点,以他那自我中心的个性,到底是怎么陷入眼前这摆明了上门送死的局面的?
天底下就数自己的命最要紧,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而,自从救了杜金芸的那天起,世界似乎开始变了。
赔进自己珍藏数载的药材,泄漏苦心隐藏的行踪,被迫让父亲秋后算帐……都是小事,赔上自己从不为人所动的心,才让药君吐血。
“虽然是事后诸葛,不过那天果然不该救杜金芸啊!”
马背上,药君下了结论。以药君秉持的人生哲学来看,这结论或许是正确的,但是,却很不幸地是个违心之论。
像是老天嫌药君还不够倒楣似的,路头出现一个人影。
一名娇小美丽的少女。
“夫君,你上次让我吃了什么东西呀?我一点当时的记忆都没有,这种事还是头一遭哩。”
拾音的笑精致优雅,让人挑不出毛病。
药君的心却比严冬狂雪更加寒冷。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就是了!
第八章
药君心里明白,拾音对他始终是手下留情的。
真要对付他,一根手指就够了。
拾音的功夫底子自然不若杜金芸扎实,但对付他这文弱大夫,可也用不着什么精妙功夫。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跟你走,请你让路。”
现在的药君只想插翅飞上天剑峰取药,没空与拾音周旋。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让你舍得离开栗雪那个妖女?她不过是昏倒罢了。”拾音的话中显示,万嵘的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也不须如此为难,我对你的心,你不是不明白,同我回家拜见爹娘,断不会有什么凶险。”
拾音柔声劝慰,以为药君烦恼的是这个。
“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心下忖度:要是急驱坐骑,不知马蹄踩死拾音的机会有多少?
想着,他叹了口气。
与杜金芸在一起的时间一长,自己似乎与她逐步同化,变得愈来愈乐观——过分天真的乐观,这可不是好事。
“不论如何,你只身一人落在我手中总是事实,你也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跟我走吧!”拾音见药君没有开口的意思,自顾自地说。
药君心念百转。要是平时,早想出十来个可脱身的法子了,可他现在心里满满的只是杜金芸迫在眉睫的毒患,脑袋里装的是曼陀珂的采法,没有半分空隙去想脱身之计。
“唉!”不由得又是一声轻叹。
早知如此,当年离家出走时,应该随手摘几株曼陀珂才是。
药君大翻白眼。这不是摆明了押他回万嵘拜堂成婚吗?天下第一凶险之事,此事若是排了第二,头名之位可是无人敢占哪!
下个瞬间,他突然冒出个主意。
“要我和你走,也行。”
“这就是了。”拾音抚掌大乐。
“不过,你得赢过我。”药君轻轻击落拾音的喜悦。
“我们要比什么?”
“吹心。”
拾音明白过来,撇嘴冷笑:“说来说去,你就是要为那个妖女解毒!如果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就太天真了。”
“我们之间开始于较量毒术医术,以此做结方显恰当。最能代表你们万嵘的就是吹心,难得有个人身中吹心而不死,活生生地摆在那里让我们一较高下,你我何乐而不为?”
“要是你解不了吹心呢?”
“药君甘拜下风,任凭驱策。”药君谨慎地反问:“倘若我幸运怯毒成功,那便如何?”
“拾音愿赌服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拾音对吹心有绝对的信心,反正只是说说,不如说得让药君满意些。
药君下马,正要与拾音击掌为誓,一道凌厉的掌风将拾音逼退数十尺,药君眼前一花,杜金芸已稳稳立在他身前,恰恰挡在药君和拾音之间,留在远处的坐骑频频喘气,看来急奔了一段时问。
“你怎么来了?”药君以讶异掩饰心慌。
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老天爷要和自己作对,也不是这种蛮干法吧!
就是方才被拾音拦下,药君也没这么慌张,但是一想到杜金芸宁死不屈的固执个性,药君就只有头痛的分。
“你还好意思问?说!你背着我想去哪里?”
话是对背后的药君说的,杜金芸的目光却是紧紧盯着拾音,后者美丽出众的形影一进入眼中,又将她的不满提高了几分。
这么个年轻漂亮又有显赫背景的少女,不对那些围绕裙下的爱慕者多看几眼,却跑来纠缠她的药君!
“不是留书给你了么?我只是去拜访老朋友嘛。这也值得你特地赶过来?”不死心的家伙还在做垂死挣扎。
“你说的老朋友,就是指她吗?”杜金芸以手中紧握的飞燕刀,指向不远处正密密观察己方的拾音。
“不不不,当然不是。拾音姑娘跟我之间什么都称不上,不是朋友,当然更不是情人。”
“只是双方合意约定的未婚夫妻而已,比朋友情人又更上了一层。”拾音选在此时加入谈话。
杜金芸脸色一变,很想回头抓住药君的衣襟审问一番,然而大敌当前,轻举妄动只会给子敌方可乘之机,只好暂时按下心头狂怒,警戒的双眸下敢擅离拾音娇笑连连的身影。
“药君,给我解释清楚!”
“刚才拾音姑娘和我做了一个赌注,赌我能否解开你所中的吹心之毒,要是解开,便从此天涯陌路,两不相千:要是失败……”药君听得出来,杜金芸已逼近发火边缘,小心翼翼挑辞选句,生怕点燃燎原大火:“我那座得来不易的贞节牌坊只怕要破功了。”
药君的一番努力,最终还是付诸流水。
只见杜金芸一个回身,十指尖尖掐住药君的衣襟,怒声喝问:
“这种终身大事可以拿来当赌注吗?你这笨蛋知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居然答应这种只输不赢的蠢条件?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对这拾音有意,才顺水推舟答应了她?”
虽然被掐被提的是衣襟,药君的脖颈却受到极大压迫,别说开口为自己辩解了,就连气也缓不过来,现出行将窒息的痛苦神色。
杜金芸见状,连忙松手。
药君立刻蹲到地上咳了个够。
“你还好吧?”杜金芸心疼地跟着蹲下。
药君摇手:“没事。”
“还说没事,脸都发青了,我还以为……”
“要是这样就死了,不被你骂千百遍没用才怪。”药君咳完,拉着杜金芸一同站起,面向拾音。
“你这位栗雪不知道你我这场胜负是一半一半机会吗?”拾音看向药君的眼中,有着玩味揣度的神气。
“也许。”药君不予置评。
“喂喂,那个叫拾音的,本姑娘不是栗雪,别对着我乱喊别人的姓名!”倒是杜金芸跳了出来。
“如今你被我们万嵘全力追缉,自然要说不是了。”拾音不理她,问药君道:“赌注总要有个期限,你要多少时间?”
药君沉吟,杜金芸的身体状况不容拖延。
“两天吧!”这是最后底线。
“可以,两天后再见。”
拾音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不需要约定见面地点,万嵘已派有专人监视他们,就算两天以后药君跑到天涯海角,拾音也能找到他。
“两天哪里够啊?”杜金芸忧心仲仲地看着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