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正好相反。她最讨厌琐碎的家事,最喜欢户外活动;宽广的郊外、热闹的人群,是她所不能缺少的。
她最大的心愿是能到世界各地旅游,而白伟帆最大的心愿却是培植出一株绝无仅有的兰花品种,或者研究出一道风味独特的料理。白伟帆这样的个性其实没什么不好,坏就坏在明明是这样的个性,却一直想做出跟自己个性完全不合的事来……
她利落地洗脸刷牙,心思正快速地盘算着今天所要做的事;梦境的影响力通常在离开床后便会开始减弱,她不是个会把精力浪费在毫无头绪事件上的人。她边刷牙,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灵活的轮廓,左手则梳理着有点凌乱的头发。
“太长了!”她对着镜子这样说。
每当头发稍微遮住后颈时,她就会觉得太长。过长的头发仿佛会吸去她的精力,所以她喜欢剪成短发,那会让她整个人感觉像飞燕般轻盈。
梳洗完毕,她回到梳妆台前,拿起惟一的一把梳子梳着其实已经很短的头发。那梳妆台是姑姑坚持要在房间摆着的,她根本就觉得可有可无,但是姑姑认为女孩子家就要有属于自己的梳妆台,这样的坚持可能跟姑姑从事的职业有关吧!
姑姑在百货公司担任化妆品的专柜小姐,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以外,脸上都是画着妆的。而她却是国小体育老师,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头戴鸭舌帽,在阳光下跑来、跑去,所以打扮这件事对她来说,自然也就不是那么重要。
还好她有一张不容易晒黑的脸,这是姑姑一直庆幸的。
今天是周休二日的礼拜六,不用到学校去教课,但是对于每天早上起床固定的运动,她是不会因为放假而荒废的。
二楼加盖的楼顶有一间设备完善的运动室,其中拳击练习是她最喜欢的运动。用着规律的速度快速击打,脑筋也以不下于这样的速度思考着,不断重复的梦境该如何寻求合理的解答呢?这样一心二用,纵使已经十分熟悉这套器材的她也要吃苦头,一个回击正中门面,她摸着刺痛的鼻梁,只能在心里猛喊:衰!每次做了限制级的梦,运动神经便会开始不受指挥。算了,不打了,到楼下击砖吧!
一块块同尺寸的红砖被搬到架上,梦里堆石头的情节也在脑海里交叠,很熟悉的动作,每隔一阵子便借着击砖来训练自己的手力,这也是她喜欢的运动之一。
调整呼吸,掌心收紧,轻轻在砖上试敲以度量方位,一切准备就绪,她手掌高扬,准备一气呵成,梦里的情节却在此时像录影带快转般地掠过脑海;击砖失败会造成手掌严重挫伤,还好她平日的训练够,不过那痛苦也足以让她哇哇大叫。
“心思不集中,力点不精准,就算是保丽龙也不会断裂,你知道吗?伟蓁。”
姑姑白石静不知自何时起就站在花园的角落边看她,而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如此大异于平常的警觉性,又是拜那个梦所赐了!
她心虚地低头,最害怕天蝎座那仿佛会刺穿别人灵魂的眼光。姑姑正是典型的天蝎座,不过还好,很多时候那种压迫感都隐藏在她高贵温顺的外表下。
姑姑是她武术方面的指导老师,但她仅限于指导或示范,她从没见过姑姑真正跟别人动武的样子,所以姑姑的武功造诣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她被迫施展拳脚,也一定能保有兰花般高贵的气质。因为她总是像贵族般优雅,而且这种优雅彻底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被执行,就连睡觉时也不例外。
“姑姑。”她把手藏在背后搓着。
“很痛吧!”白石静优雅地走来,一如往常,她已经上好妆、换好制服。“明明知道自己心浮气躁,就不该勉强击砖,伤了手可会懊悔一辈子的,有些事情一次也错不得,知道吗?”
纵使教训人,她仍保有一贯亲切温柔的笑容。
“知道了,姑姑。对了,今天我送你去上班好吗?”白伟蓁亲昵地挨近过去,她最喜欢看来永远端庄高贵的姑姑了。
“好啊!不过,如果你开车速度能再慢一点,驾驶技术能再纯熟一点,姑姑会更喜欢坐你的车。”
“姑姑。”她求饶地撒娇。毕竟喜欢刺激、追求速度感,是她怎么也改不了的个性。
此时白伟帆穿着围裙,自花园的另一端跑来。
“姑姑,伟蓁,可以吃早点了。”
“哇!太好了,我正饿着呢!”白伟蓁举起双手高呼,然后称兄道弟般地搂着白伟帆,“走吧,白伟帆!”
白石静摇头,复杂又感慨地看着这对兄妹。这种阴错阳差的个性,从他们很小的时候便一览无遗。纵使她曾经很努力地想加以矫正,但结果仍是徒劳无功,希望哥哥、嫂嫂在天之灵不要因此而责怪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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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伟蓁在饭桌上的恶行恶状对上白石静的典雅端庄,又是另一种强烈的对比。
“伟蓁!”白石静柔声制止。“今天不赶着到学校,你就慢一点儿吃吧!”
习惯快速解决餐桌食物的她无所谓地耸着肩,明朗活泼的她,对于这种生活礼仪细节实在没有办法苟同。
白石静不疾不徐,以着一贯温柔的语调数落着他们兄妹俩。
“我都快想破头了,就是不知该如何诱发你女孩子的特质,又该如何增加你的男子气概呢?”
“姑姑,你别操心了,我觉得我跟伟蓁这样很好啊!”
“是很好,如果能对调的话更好。”
“姑姑。”伟蓁殷勤地帮她倒牛奶,“现在的价值观都改变了,你看电视上的女明星很多都做中性打扮,男生反串女生的也很多啊!”
“人家那是刻意打扮,是装出来的。你们根本是骨子里天生就这样,要是你们爷爷还在啊,绝对不会容许你们俩这样发展的。”
提起爷爷,兄妹俩不禁对望一眼,彼此都在庆幸,还好爷爷不在了。
爷爷有一半的日本贵族血统,本身接受的是最纯正的传统日本教育,因此他也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施以传统日本教育,所以姑姑就像日剧里穿着和服的女人一样,温柔有礼,气质高贵。她的头发总是一丝不乱的盘起,生活节奏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自律相当严谨,但对人永远是一张和善亲切的笑脸。
但是姑姑抚养他们兄妹俩十多年,却从来不以刻板的教条来约束他们,而是照着他们的个性自由发展。像她喜欢武术,姑姑就教她武术,伟帆喜欢园艺,姑姑就让他去学习园艺。若是换成爷爷,那绝对是男的变成大男人,女的变成小女人了。
至于如果轮到爸爸、妈妈来管教呢?他们从没有想过,对爷爷的印象反而远比对自己的父母来得清晰。
打从有记忆开始,姑姑就存在他们兄妹的生活之中。她毫无怨尤地照顾他们,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她亲生的一样。
小时候的家是日本与台湾建筑的综合体,可能因为小吧,总觉得爷爷家非常大,像皇宫一样。她跟伟帆是被安排分开住的,伟帆跟着爷爷,她跟着姑姑。家里每天都会有很多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有时也会在家里举办大型的宴会。
爷爷是很严肃的一个人,总是穿着和服,喜欢在后院独自饮茶,偶尔自己顽皮被他逮到,总会被施以严厉的处罚,而姑姑也会因为教养不当而连带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