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她恶声恶气的反问,却好像小女孩闹脾气一样,让耿于怀直想笑。
「第一次坐妳车时,妳丢给我五百块,我想妳载人的行情大概就是一趟五百;上次又麻烦妳从新房那边载我回来,所以一共是一千。」他转头叫道:
「项名海,你身上有没有钱?拿一千来。」
钞票迅速送到他手上。那个英俊却沉默的年轻男子,很忧虑的看了他们一眼,又离开了。
「拿去,这是我弟的钱,妳可以比比看有没有比较大张。」他把钞票塞进她包包里,「谢谢妳今天专程来。抱歉了,下次我要是确定要结婚,一定会把生意给妳,好让妳赚回来。」
舒渝的「不希罕」三个字已经在舌尖了,不过一向乖巧的她用力咬住下唇,只是怒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
「我怕我命没那么长!」
她挣脱那只有力的手掌,气冲冲地一面走、一面恼怒地细声咕哝。
耿于怀还是听到了。看着她纤柔的背影,他忍不住破口笑出声来。
第四章
英明神武的耿医师,每周三下午都会固定到大型医学中心来看诊。
这是院内所有女性同仁们最期待的时刻。
耿于怀不太会去注意身旁人们对他的注目,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实在太奇怪了。
他一踏进医院大门,穿过大厅,准备搭电梯上楼时,就看到身旁有两个护士小姐在交头接耳,还一面上下打量他、窃窃私语着。
本来这也没什么,又不是没遇过,可是当他才走到护理站,就已经看到至少五次相同的情景时,他便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然后,私下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换上医师服,从小姐手上接过挂号的病历后,他发现平常不太敢直视他的护士小姐,也是这样上下盯着他看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妳们在看什么?」他耐着性子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事。」小姐赶快别开眼,但过没几秒钟,又转回来偷看。
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不过,他知道多问无益,因为平常他就不是和气型的医生,所以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回答他,于是他便闷闷的走到办公室。
「你还好吧?」才坐下,隔壁诊间的医师就探头进来,「可以上班了吗?」
「我有什么事?」耿于怀被问得莫名其妙,浓眉皱了起来。
「呃……昨天,我是听说……」
「听说什么?」耿于怀没好气的问。隔壁间的医师是他的学长,长他快十岁,讲话还这样吞吞吐吐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学长,有话请直说好不好?」
「不是听说你吃药吗?」学长走进来把门掩上,用很痛心的表情对他说:「学弟,我知道你这么年轻就要表现得这么好,压力一定很大,可是,对自己要求不要这么高嘛!」
「黄医师,你不要乱讲话啦!」正在整理病房的小姐,马上从布帘后面现身,苦口婆心地劝说了起来。「耿医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帅,还怕娶不到老婆?不用这么执着啦,真的。」
「我……」
耿于怀瞠目结舌。
「人家他才不是因为结婚的事情,一定是压力太大,我偶尔也会这样……」
「耿医师什么时候怕过压力?他这种天才喔,一定只有因为感情的事情,才会想不开啦!」
黄医师和病房小姐继续各执一词,非常坚持己见的争论着。
让在一旁的耿于怀哭笑不得。
「我哪有想不开!」他大声地说:「我只是胃肠不舒服,休息了几天……」
两人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没关系,我们了解。」「对啊,真的,没有关系的。」两人根本不让他讲完。
这算什么了解啊?他们明明都用那种「自杀未遂,值得同情」、「不要激怒他,他说什么都同意吧」的眼光在看他。
于是,他闷着一肚子气看诊。在动完了三个双眼皮的刀、帮一个隆鼻的测角度和计算机仿真、和替一个唇颚裂的小朋友复诊……
「到底是谁说我自杀的?」
到了下班前,被不断出现的探询或同情眼光弄得即将爆发的耿于怀,终于忍不住地怒吼出来。
「你不知道医界无秘密吗?」打着来探望状况,其实是来看热闹的老同学,自顾自地喝着咖啡,一面幸灾乐祸的说:「你诊所歇业四天耶,这可不是小事,所以这消息在你歇业第一天就传回医院了。」
「我又不是超人,人总要休息啊!」耿于怀气得想摔病历。「休息跟自杀哪里扯得上关系?」
「听说有人打电话去你家探问状况,得到的回答却是--威风凛凛的耿医师因想不开……而婚期呢?不知道。连有没有要结婚都不确定了。」
耿于怀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无计可施。
他能怎么样?回家对他爸爸狂吠?
「你不晓得,关心你婚姻状况的女生,排起队来,大概可以绕院区好几圈。」老同学笑呵呵的说:「不过说实话,看你这种人跌跤还满爽的,怎样,老婆跑了?」
耿于怀忍不住地诅咒了几句不太文雅的粗话。
「这是干什么?别让全外科、全院的护士小姐都美梦破碎嘛!你才三十出头,多单身几年也没什么关系。」老同学摸摸已经秃的头。「你不知道,连我们科里的小姐都一天到晚在讲耿医师,你忍心让她们失望吗?」
「我不是为了谁的美梦跟希望而活着的!」他忍无可忍的怒斥道。
「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嘛。」同学拍拍他的肩,「你看,你就是绷得这么紧,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
「我、没、有、想、不、开!」
他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离开医院,否则,他非常可能因为怒吼过度而喉咙发炎,得去挂耳鼻喉科的门诊。
顺路去照会了小儿科CR关于唇颚裂小病人的手术时间,他和那位医师一面谈、一面走下楼,至一楼后,穿过长廊,打算从急诊室侧门出去。
结果,就是这么巧。
旁边等候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儿。
她用手按着额头,脸色苍白,身上的浅色上衣也沾了几滴暗红色的血。旁边有个护士小姐正在跟她说话,她仰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唷,爪子都收起来啦?
倒霉了一整天,耿于怀看到她这样时,几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愉悦心态,他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受伤了?」
着洁白医师袍的高大身影立在她面前,舒渝努力地把头拾得更高,一看,便露出惊讶的表情。
俊脸上的微笑、和那一口洁白的牙,为什么让她觉得拳头痒痒的,舒渝扁扁嘴,不太甘愿地回答:「嗯。」
「消毒了没有?我来看看。」他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移开。
眉稍有道伤口,不太大,但是颇深,且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要缝。」他简单扼要地下令,对站在旁边的小姐说:「今天外科急诊是谁?告诉他,这个病人我帮他处理。」
「我不是值班的小姐啦,我是舒渝的表姊。」护士笑了,「原来舒渝认识耿医师,那正好麻烦耿医师了。让你缝,一定没有疤呢。」
「我去洗手,妳带她进来。」耿于怀没有多说,只是很酷的交代。
舒渝只能任凭摆布。从清洁伤口、打破伤风、到耿于怀快手快脚的帮她缝了三针,她上了麻药的眉梢只觉得有东西穿出、穿入,然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