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池悠霓叽叽喳喳的声音,困得要死的姬莲冬反而为这种异常现象感到疑惑,突然睡不著了。池悠霓应该还有事情交代他吧?
她在他身边团团转了那么多年,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妖马。
这次她突然决定回台湾读书,怎么处理妖马,她还没有交代下来。
冲著她不惜麻烦她那个大忙人舅舅,帮他做好神学报告,姬莲冬出声示警:「我要睡了。」
难得一次好心警告她有话快说,她却一反常态,只是鼻息不稳地对他说:
「……晚安。」
左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微响,很轻微的、很克制的声音,怕吵扰姬莲冬好眠一样,接著有什么东西悄悄自他左手边滚离。起初姬莲冬没啥感觉,不一会儿,原本暖呼呼的身体逐渐发冷,他才察觉身边似乎少去一样温暖的热源:一种让他娇贵得近乎没有感受性的心,经常处於沸腾状态的热源。
「池悠霓……」无力。
「我没有在哭嘛!」回头对姬莲冬吠了一声,偷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样子很没有说服力耶!我很冷,过来啦!」把口是心非的女生拉回原位,填补凉飕飕的缺口。「你继续哭,没人会管你眼睛会不会哭瞎,最好把你得了忧郁症的妖马哭醒。我没得睡,大家都不要睡了!」
池悠霓泪眸瞠大,发达的泪腺突然神奇地阻塞住。
她哀怨转身,可怜兮兮巴著姬莲冬。「莲冬,我跟你说,想念——」
「要让它吃饱、穿好,生病时要请兽医帮它看病,拜托我要好好照顾它,麻烦我要好好把它养大『成人』。你交代五千万遍了,烦死人了!」
听见姬莲冬闭著俊目,近乎赌气地覆诵她九岁那年将爱马慎重托付他时的童言童语。说到後来,姬莲冬自己也觉得莞尔,他形状姣美的嘴角挂出一抹笑,看得池悠霓不禁也破涕为笑。
「莲冬,想念拜托你了。」
以为她会叫他跟她回台湾念高中,结果她吭都没吭一声,姬莲冬不禁为她这次的爽快豁达感到不解。
「莲冬,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没有朋友都会觉得很孤单,所以你才会向王子要来小嘿美和想念作伴。」小嘿美和想念第一次见面就很合得来,姬莲冬平常呆呆的,看起来没什么常识,关键时刻,他往往又能把事情做对。
莲冬说治疗想念受创的心灵,最古老有效的方法是动物的陪伴。
找出解决之道,莲冬也很快就搞定麻烦。
这件美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莲冬要东西的手段太不计後果,就像土匪。
晚上进餐时,王子不得不把小嘿美交还给找鸟找到脸色发青的莲冬时,眼睛哭肿,他的侍卫差点为此血洗「马家庄」;而莲冬家的保镳们因为嗅到风雨欲来,也全副武装。
要不是双方人马差点拔枪相向,她根本不晓得莲冬为想念做了这件事。
「莲冬,阿瓦里德王子人很好,你要做他的朋友哦。」昨天她看见王子被六个伊顿学生包围住,她之前就看过他们找王子麻烦。可是哥哥向她分析过,这种情形她最好别出面干预,因为她的帮忙只会让事情恶化。「你不要再把阿瓦里德王子赶出你们寝室啦,他保证会改邪归正,以後不会再幻想他是哈利波特了。」
哥哥说她插手,只是更加突显王子懦弱无能,她会迫使王子无法在伊顿立足。
听她扯了一堆,姬莲冬觑开左眼,研究心思全表露在善良脸上的池悠霓半晌。
「因为沙乌地啊。」她这次才会爽快饶了他。
他以为她会像十二岁那年一样缠著他,千方百计要他跟她到英国念书。
结果证实,她真的如愿以偿了。
「他叫阿瓦里德王子啦。为什么你记得住地名,却记不住人名呢?」
「你管我!」
「不过……嘻。」双手交握成金字塔状,整张脸缩入毛毯下窃笑不休。
听她贼笑的声音,姬莲冬便晓得她又想起他误以为她和他同名那件蠢事了。
姬莲冬恼火地爬起来。「你自己慢慢笑!」
「等等我啦,莲冬,你穿这样会感冒耶。」抓起毛毯,池悠霓从草堆上一跃起身,急忙穿上北极熊拖鞋,追赶著怒步离去的松鼠拖鞋。「莲冬,等——哇,太阳出来了!我们去秋千架坐著看日出!」
「你没看过日出吗?要看你自己看,我要回屋子睡——」
抗议无效,一脸无言的少年被拖著走,不久,英格兰的第一道曙光在天空浮现。
阳光由云後闪耀而出,休息一夜,约克郡在鸟语花香中优雅苏醒。
池悠霓在树下的秋千架落坐时,瞥见树上站著四只打盹的猫头鹰。
「莲冬,小嘿美只有一只,会不会太可怜了?」池悠霓拍拍不顾一切睡死在她身边的姬莲冬,看见早起的管家肘间挂著布料,步下台阶,手执一壶热茶与一个放餐点的小保温箱朝这里走来,跟在他後面的是抬著餐桌的马场工人。
「莲冬少爷、悠霓小姐,两位早安。」示意工人把餐桌摆在两位小主人面前,管家把热食摆上桌,瞧一眼睡摊的小老板。「需要我请人抱少爷回房里吗?」
「不用了,我自己走。」姬莲冬从俊鼻哼出话,闭著双眼缩入毛毯中。
老管家神清气爽的脸上浮现笑意,在秋千四周挂好油布挡风,便欠身回屋。
树上的嘿美家族闻到食物香味,拍翅飞旋而下,降落在桌上。
三大一小,四双圆滚滚的眼睛骨碌碌地锁定池悠霓,等她赏一口面包吃。
想到必须回到充满高压的台湾,必须离开自由自在的英国,池悠霓心情就沉重不已,即便面对四只「嗷嗷待哺」的可爱鸟儿,她的嘴角也撑不起笑颜。
「不想回台湾,叫你妹妹来英国留学,问题不就解决了。」
「小紫不想出国读书。我知道她怕花我们家太多钱,对我们不好意思。」池悠霓把面包撕成一块一块,轮流喂食猫头鹰们,顺便扳开莲冬的嘴巴喂一块。
「这点钱会对你们造成负担?你们家很穷吗?」难怪连私人飞机都买不起。
「不是钱的问题。我现在的心情和小嘿美很像。」食指顶顶依偎在母鸟身旁的白色小猫头鹰,「虽然你是为了治疗想念的病,逼不得已,才拆散嘿美母子俩。」
「谁说我逼不得已了?」
「反正你一定是出於善心才会这么残忍啦!」依序喂鸟喂到第三轮,乾脆把剩下的面包抹上姬莲冬指定的樱桃蜂蜜,全部塞进他嘴中,请他专心吃点心,暂时不要泼她冷水。「小嘿美为了陪想念,被迫离开同类,万一哪天它心情不好,没有其他鸟伴可以诉苦、聊心事,她一定很可怜。你看,她和嘿美三号感情这么好,它们一起学飞,一起出外猎食,晚上一起在树上吹风!」说到激动处,戚同身受的女生双唇抽颤起来,突然转过身,将脸埋在姬莲冬肚皮上嘤嘤啜泣著。
姬莲冬被她哭得心情有点浮躁,望著天空。「有什么事要烦我,你快说啦!」
平常话很多的女生只是摇摇头,没吭声。
马场那头陆续传来驯马师吆喝马匹行进的声音,姬莲冬瞄著闷闷不乐的後脑勺,猜也猜得出池悠霓说不出口的心事。「那匹马赚了不少钱,愈跑愈不专心,对比赛大概是没兴趣了。」
池悠霓抬起写满舍不得的泪容,泪瞳瞅大,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