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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南乡下,一户民宅楼下。

  岳馡剪下报纸,小心翼翼地用「阿鲁米」画框框起来,抱在胸前,一次一次读过去,越读越满意。

  嘿嘿,她是名人了ㄋㄟ,了不起吧!?骄傲吧!?陪妈妈上菜市场,老板都认得她,买猪肉又附赠她五两猪肝补身体。

  国中三年,她没踩过司令台,没想到在毕业前夕给她爬了上去,校长还送岳馡一支钢笔,对啦、对啦,是很烂写不太出水啦!可是钢笔上有刻四个字——为校争光。是不是很强?

  这些全是媒体的功劳啦!她爱媒体、她喜欢媒体,将来她还要争取更多更多机会上媒体。

  「哇哩咧,妳要当护士,所有的病人都要提早进殡仪馆了。」

  大哥岳群从后面厨房走进客厅,在沙发后面低身读完报导,居然一个巴掌从岳馡后脑勺巴下去。

  「她是想当穿护士服的AV女优。」

  坐在沙发上,拿着被岳馡剪得支离破碎的报纸在阅读的二哥岳封,冷冷地泼她一桶水——从北极提来的那种超级低温冰水。

  「这是高难度挑战,除非我们家种一片木瓜园,叫老妈天天给她炖青木瓜,才能补出女优身材。」三哥岳庭说。

  「木瓜园哪够,依岳馡的需求,爸至少要买下一整座木瓜山才够。」

  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更恶毒。

  「妈!你为什么生三个秦桧来迫害我!?」岳馡朝着厨房哇哇大叫,期待有人出面替她主持公道。

  妈在厨房里面的回应,更叫人寒心。「妳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妳哥说妳都是为妳好。」

  为她好?救命哦!

  她是家里的多余物,大哥岳群今年念研一、二哥岳封读大四、三哥哥岳庭是大三,三个哥哥是爸妈计划生育下的宝贝心肝,从小照书养,看字卡、学英文,是头脑、社交样样照顾到的好儿子,不像她,是爸妈多年后不小心的意外产物,养得简单,连名字都取得随便。

  岳馡,岳飞,好像她不精忠报国便对不起全世界。

  她三岁开始学祖逖闻鸡起舞,六岁变成黑带高手,九岁加入比赛,然后奖牌一路拿到现在,好不容易打进全国性比赛、好不容易上了报纸、好不容易小有名气,居然要让哥哥们取笑。

  笑就笑,妈还落井下石,和他们站在同一国。

  什么为她好?明明他们对她就坏到彻底,哥哥们拿她当成敌军外侮,她的出生是外星人登陆,她根本是全民公敌,只要有机会,哥哥们就拿起武器企图歼灭她!

  「我觉得岳馡是可以当南丁格尔的,只要选对科别。」终于,岳群站出来说公道话。

  「没错,若是她在妇产科,新生婴儿会被她的粗鲁吓到智能障碍,六年后智商评比,同一年出生的小孩会比其它年出生的小孩下降二十个百分点。」岳封很残忍。

  「要是到肠胃科,她的长相会害病患集体呕吐,吐到虚脱。」岳庭损妹妹不落人后。

  「她最适合到精神科,病人被她吓一吓,自动痊愈。」岳群说。

  把妹妹逗得哇哇大叫,一直是岳家兄弟的最高娱乐。

  「我哪有那么丑?」岳馡抗议。

  没人理她,谁叫她是外星球来的非我族类。

  「不丑不丑,只是眼睛小一点。」

  岳群睁眼说瞎话,岳馡的眼睛明明又圆又灵活,不过在哥哥多年的灌输下,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绿豆一样大,哦,是美国绿豆啦!有加生长激素种出来的那一种。

  「对啊,鼻子塌又不犯天条。一千多年前有个肥贵妃很出名,谁敢说一千年后不会有塌鼻子天后出现江湖。」岳封骂人不带脏字。

  「没错,嘴大吃四方,要不是这张大嘴,岳馡哪来的力气拿冠军?」岳庭说。

  在三个哥哥的辛勤努力「教导」下,岳馡深深相信,她有张世界超级丑的大饼脸,这种脸适合当警察,用来吓唬坏人,坏人不攻自灭,可保台湾治安三十年稳定。

  对了,当军人也不错。所以,阿爸让她学跆拳道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才不听你们,你们嫉妒我上报纸。」抱着自己的小报导,岳馡嘴巴噘得半天高。

  「哈,妳这叫上报纸?拜托,看看人家欧子晏,那才是上报纸好不好,五千字比两百字,眼睛小一点的根本看不见妳的篇幅。」

  岳封把头版新闻摊在她面前。

  「我的标题比他的长。」没错,她的标题有二十二个字,比欧子晏的十四个字,是多得多了。

  连这个都算过,可见她心里也拿欧子晏比过好几回合。

  「哈!标题!」

  岳群的「哈」字讽刺人,比伤人于无形的小李飞刀更可怖。

  「哇塞,岳馡,哥支持妳去告他,把这家报社告倒。告他新闻不公,明明都是人,欧子晏的照片每颗毛细孔都看得见,妳的照片眼睛鼻子嘴巴加在一起,没有人家半个眼镜大。」岳庭更夸张。

  「要是爸妈坐飞机嗝屁,我也可以登上报纸头条。」岳馡大叫。

  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刚从厨房走出来的老母二话不说,直接用锅铲往她头上敲,维力清香油的肉丝香黏在她头上。

  「不孝女,居然要牺牲爸妈去上报纸头条。」

  「妈偏心,哥欺负我都没关系,我只说一句譬喻,妳就打我,我要跟爸爸告状啦!」她大叫。

  「妳拿妳老爸老妈的命去做譬喻,还敢告状!」

  本来是兄妹阋墙,现在换成母女阋墙,岳馡觉得自己身上一定不是流妈妈的血,她是爸爸外遇偷生的。

  「妳重男轻女啦!」

  「别给我扯到别的地方去。」老母警告。

  「妳只疼哥哥不疼我,我明明是女生,还要捡哥哥的旧衣服穿,我活到十二岁,邻居才知道我是女生,妳从没参加过我的母姊会,过年,我的红包最小份,妳不疼我,干嘛把我生出来?」

  要扯咧,她就是要东拉西扯,要把八百年前的事全翻出来证明,她被坏后母虐待。

  我哩咧,手高举,老母的锅铲就要砸下去。

  她不知道时道艰难吗?老爸开一个道馆每月能挣多少钱?要不是靠老妈勤俭持家,他们一家六口早喝西北风去,还计较新衣旧衣。

  母姊会?她怎么敢去参加她的母姊会?老师全班点名,一点就点出她用了过期欧蕾,年纪比人家妈妈老一轮。

  再说到红包,夭寿哦,十六岁红包一百块很正常啊!

  这女孩不会想,一天到晚乱计较,不学人家当乖淑女,就会扯着喉咙唉唉乱叫。

  「我当然疼哥哥,妳哥哥们从小功课好,做事上学都不用爸妈担心,哪里想得到会生出妳,也不晓得是不是精虫卵子老化,才会养出妳这个笨蛋。别人家的女儿又乖又听话,煮饭做家事样样行,哪像妳啥事都不做,只会窝在家里欺负哥哥。」

  要翻旧帐?开玩笑,女儿的能力还是她教出来的。

  欺负哥哥,哦!救命哦,陈青天,不要再去管厕所公投了啦,来管管他们家父母偏心不公,管管一个长期被欺的受虐儿,她需要国家出钱,去做长期心理复健。

  「妳不过想生一个菲律宾女佣替妳煮饭,早说嘛。」岳馡嚷嚷。

  「我说了妳就会煮吗?我没那么好命。」

  「我一定不是妳亲生的。」叛逆的青少年、叛逆的否决权,岳馡的叛逆期从小到大,整整经过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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