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依的话才刚说完,青黛便噗哧笑出声。这位跟她同龄的好友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失恋的阴影从她姣好的容貌上淡去。
「梦依,你这麽说太过分了。」青黛娇嗔道。「别忘了家兄也是贺大哥的朋友,你这麽说,不把我哥哥也给骂进去了吗?」
「哎呀,楚大哥自然是个例外。」她著恼地回道。
「其实这桩婚事不是我大哥促成的。」青黛说。
「嘎?」梦依狐疑地瞅紧好友臊红的粉颊,漆亮的眼珠儿一转。「难道是……他对你一见锺情?可是,你们是什麽时候认识的,我怎麽不知道?」
青黛颊上的火热更甚,她可没脸把自己主动向郭冀求婚的事说出来,只好尴尬地道:「我们上回去扬州时,我将他从运河中救起,在绿柳山庄养伤几天。」
「所以他就爱上你,决定娶你为妻?」梦依赞叹道,「好个以身相许,真是令人羡慕。」
「梦依,你说什麽啦,才不是这样哩!」青黛懊恼地道。
「不然是怎样?」她好奇地问。
「唉!」青黛捂著发烫的脸叹气,避开梦依探询的眼光。「是……他知道我不想嫁给项玉堂,才承诺娶我。」
「他为了这缘故娶你?」梦依不可思议地瞪著她,「青黛,你真的这麽认为?」
「不然,你以为是什麽?」她没好气地反问。
「青黛……」梦依摇头叹气,「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了不想嫁给项玉堂,就嫁了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而他,也为了同情你不想嫁给项玉堂而娶你。这种连三岁孩童都蒙骗不了的谎言,你居然想用来说服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我没骗你……」青黛著急地解释著。
梦依古怪地瞪她,「原来你不是骗我,而是骗你自己。」
「不是啦……」青黛慌乱地挥著手,心里乱成一团。被梦依这麽一说,她也搞不清楚事实的真相了。她应该是为了玉笙才要郭冀娶她,不是吗?怎麽现在反倒变成她和郭冀之间有暧昧了?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用解释了。」梦依体贴地拍拍她的肩安慰,「不管是什麽原因,总之,这是椿好姻缘。老实说,自从家兄和楚大哥相继成婚,杜玉笙又痴恋著郁新晴,放眼当今江南,实在找不出个能匹配你的人。别说你要往外寻找,连我自己都很受不了上我家提亲的那些纨绔子弟。你知道吗?项家向你求婚不成後,竟把目标转向我。唉,我还真担心家父会同意呢。看来我也得找个同情我不想嫁项玉堂的侯爷娶我。」
「梦依,你真坏。」青黛被梦依这麽一调侃,脸颊立刻霞红。
「我是说真的。」梦依摸摸鼻子笑道:「嫁人京城後可别忘了我,若是遇到什麽文武全才、相貌又不错的家伙,麻烦请他同情一下我好吗?」
「梦依,你又取笑我!」青黛作势要打她,梦依见状忙躲避。
在嬉笑声中,青黛心中的忧郁逐渐淡去,只剩下满腔即将离开家、离开朋友的伤怀。
※※※※※※※换上大红绣袍,披挂郭冀送来的金绣云霞翟纹霞陂,再由母亲亲手戴上珠翠笼头,拉下红绢遮面,青黛任陪嫁侍女搀扶著坐进帘幕深垂的大红花轿中。
王剑山庄的各个宅院里不断传出喧天锣鼓、齐呜铙钹之声,在丝竹管乐和鞭炮声的欢送下,送嫁和迎亲队伍终於出发。
郭冀忙著服丧和迎亲之事,必须留在京城,这次是由他的表弟、世袭安国公世子杨亨泰代为迎娶,楚行云则负责将妹妹送嫁到京城。
花轿在苏州码头上了官船,光是楚家的嫁妆和陪嫁人员便占满一艘船。沿途,船舱门扉紧闭,依照礼俗,新嫁娘在见到夫婿前是不能见人的。
所谓的见人,当然是指丈夫以外的男人,但亲兄长自是例外。
幸好有这一层例外,否则青黛真要闷死了。
只能听见水流潺潺,成天窝在密闭的船舱里,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这是什麽臭规矩嘛,青黛心里喃喃埋怨。
「青黛,你忍耐一下。」行云看出妹妹的郁闷,柔声安抚。这是他和疏影成亲之後,第一次分离,但为了唯一的妹妹,行云甘受短暂的相思之苦。
「哥,唉……」青黛苦笑,只能叹气。不忍耐,又如何?
上船的这几日来,青黛不断回想著出嫁前两夜,母亲到她房里说的贴心话……
「青黛,你知道我和你爹何以一直这麽恩爱?」母亲的眼里闪动著不容人忽略的幸福光彩。
「因为娘是这麽美丽温柔,爹爹自然要对你好。」育黛娇痴地道。
「你这孩子!」楚母宠溺地搂著女儿,「你爹在成亲前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桀骜难驯,他的坏脾气在苏州城是无人不知。」
「可是我瞧爹很好啊。」青黛纳闷著。
楚母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脸上净是笑意。「老子日:‘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我出嫁前你外婆传了我这句话,她老人家说这话是你外曾祖母传给她的,我也把同样的话传给你。」
「女儿不懂。」青黛不好意思地说。
「道理很简单。」楚母婉的温柔的美眸看向遥远的星空,「我跟你爹是奉父母之命成婚,在拜堂之前,我们连一面也没见过。虽然我知道我的夫婿风采无与伦比,但在成婚之前,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及至在洞房花烛夜见到他,我不得不承认你外公的眼光一流,就算让我自己选,也挑不到比他更好的。」
「後来呢?」青党急著问。
「他对我非常温柔……」楚母声音低了下来,彷佛又回到刚成婚时的羞涩。「但在新婚不久後,我便发现他要求很高,凡事追求完美,山庄里的人常常受到他怒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对仆人发脾气时,我当场吓哭,他花了好多时间安抚我。」
回想起丈夫那时的拙样,楚母忍不住轻笑出声。「以後我慢慢须悟出你外婆在我出嫁时所赠的老子真言,终於找出克制你父亲坏脾气,进而改变他的方法。只有柔能克刚,女儿啊,无论你夫婿的脾气有多坏,只要你笑脸相迎,温婉承欢,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化为绕指柔。」
「是吗?」青黛认真地思索。
柔真的能克刚吗?郭冀的霸道强横会因为她的温柔而变得服帖顺从?青黛不确定,但除了女人天性的阴柔,她还能拿什麽应付像他那样阳刚的男子?
京城与苏州相隔遥远,如果受了委屈,能跑回娘家诉苦吗?
侯门一人深似海,除了郭冀外,再无任何倚靠。
尽管她先前说得漂亮,不在意郭冀是否会有其他女人,此刻却忧虑他府里早有侍妾。万一,他真的有,她又该如何自处?是认命的接纳吗?
青黛发现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麽大方、不在意,或许是因为她对郭冀的在乎,远超过她当时的认知。
但一切的担忧,徒像昼夜奔流不息的流水般无奈。当结满彩带的官船在京城南畿的渡口靠岸,青黛只能顺从地俯身坐进帘幕低垂的喜轿中。然後轿子朝上一耸,八人大轿便颠波摆浪地被抬离官船,往岸上走去。
阵阵丝竹管乐声和隆隆作响的鞭炮声,不断穿过轿帘传进青黛耳中,她闭目想像轿外的热闹情景,感觉到花轿突地停了下来。她凝神倾听,似乎听到有人呼喝新郎倌来了之类的话,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没料到他会亲自来迎接。接著轿子继续前进,想必是被庞大的迎亲队伍所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