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会是个‘好’妻子。」青黛愤恨地强调著那个「好」宇。「除了新晴外,其他的小妾、红粉知己,我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呵,你这麽大方?」郭冀心里有气,尽管没打算在婚後谢绝一切逢场作戏的应酬,但青黛这种无所谓的语气仍令他感到恼怒。「你就这麽在意杜玉笙的幸福?没想到咱们楚青黛小姐有这麽伟大的节操,不但成全了未婚夫,还打算以铲除他所有情敌为职志,务必让这位狠心抛弃她的前未婚夫获得幸福。」
「你不用讽刺我。」青党温和地道,「我只是不想前功尽弃而已。晴姊和玉笙历经风风雨雨才能在一起,任何人都不忍心再拆散他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新晴另嫁他人,玉笙说不定会回到你身边。」
「你错了。」青黛摇头,清亮的美眸专注地看进郭冀眼里,令他有自惭形秽的感觉。「玉笙从来不属於我,而且你不了解玉笙。他跟哥哥一样,都是那种一生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除了晴姊外,他不会再喜欢任何女人,失去晴姊,玉笙将抑郁一生,说不定还会伤心而死。晴姊也是一样,除了玉笙外,她不会再委身另一个男人。」
「你对他们这麽了解?」郭冀狐疑地问。
他无法理解那种感情。尽管读过元好问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但是他放荡不羁的心,从未为任何女子停留,无从领会欢乐趣、离别苦,甚至痴儿女的心境。世间女子个个娇媚,而他只是只采花的蜂蝶。如今,他终於遇见个他想独占的女子,而这女子的心中,却存在另一名男子的形影。他不满地瞪进她眸子里,她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
突然,他从那双晶莹的乌眸里,看到两簇渴望的火焰在燃烧,直烧进他心里。青黛眼中的温柔细诉著亘古流传的真爱,涓涓滴滴地流进他心坎,引起他心中对这种感情的好奇和渴望。两人的视线无言地交缠,暖洋洋的情感潮流在彼此心里互相汇流。郭冀惊奇地发现,充盈在心中的甜美感觉,便是令人百转千回、放心不下的爱恋。
於是他知道,不管他离开青黛有多远,他会一直挂念著她。渐冷的热血再度加温,他凑向她,深情地捕获她嫩红的粉唇。
尚未分别,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
「给我时间。」他说,却没道出要做什麽。
青黛迷蒙地注视他,芳心颤抖,迷失在他幽深热情的乌眸中。
※※※※※※※※从扬州一路北上京城,下船乘马直驱外城南门永定门已是数日後的黄昏,郭冀趁著天色昏暗,潜往位於王府井大街的定远侯府。
越接近自家巍峨的大门,郭冀心中越有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的眼皮狂跳,直至看到富丽堂皇的定远侯府正门口挂上数盏白纸糊成的灯笼,悬在胸口的心倏地停住,咚的一声下沉成孤子的悲哀。
漆红大门上贴的白纸黑字,是斗大的「严制」。
他的父亲世袭定远侯……
郭冀伟岸的身躯摇摇欲坠,他用力曲指成拳,控制住几乎要淹没他的悲痛,绕过与大门相连的琉璃影壁上面镌嵌著他们郭家的纹饰麒麟兽,从後墙纵人。
他先回到居处云风居,茂林修竹依稀如故,郭冀却丧失了以往豪气干云的飞扬心情。他父亲死得太突然了,他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潜入房中,坐在惯常沉思的扶手椅上,直到夜晚的暗黑吞噬掉白日的最後一丝光华,照明用具一盏盏点亮时,才摸黑找了件白衣换上。这是他至少能为父亲做的,郭冀苦笑地想。
由於鲜少在家,他甚至不知道服侍他的小厮阿明是不是可靠。宁知远三代都在郭家当总管,知远更是继他退休的父亲宁福接掌郭府家务已有六年。也就是说,宁知远对郭家的了解,远胜他这个半年前才返京的游子。
父母在,不远游。他根本不该在父亲生病时到武汉去,才会让宁知远有可乘之机。现在他该如何?
郭冀闭目沉思,感觉到夜渐渐深沉,心中的哀戚终致淹没他所有的理智。再怎麽说,他都该先去见见父亲。
郭冀离开云风居,在漆黑的夜色掩护下,来到设在大厅的灵堂。他躲在西面的窗口向内窥视,发现有两个仆人在灵堂守著。他暗忖要如何支开两人,潜人灵堂。
就在这时候,脚步声自大厅侧门响起,三名穿著白色丧服的女子先後走进。为首的女子眉目如画,娇娜无力地被身後的两名丫鬟扶住。
「夫人。」
郭冀听见两名仆人对那名女子恭敬的称呼,暗暗惊奇。母亲死後,父亲并没有续弦,只纳了几名侍妾,何来夫人的称呼?他凝神注视那名年轻女子,记起是曾见过几次的父亲侍妾林氏。
宁知远曾告诉他,林氏是父亲在他返京前一年新纳的侍妾。他记得出发往武汉时,听说林氏怀了身孕。他当时并没有特刖留意,现在想起来,不由得把眼光投注在正从丫鬟手中接过香祭拜的女子腰身上。
平坦的小腹,不见任何孕妇该有的凸出。
「夫人,小少爷还在屋里等著呢,灵堂的事就交给他们吧。」林氏身旁一名伶俐的丫鬟劝道,她点点头,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从进来的侧门离开。
郭冀心生怀疑,暂时打消潜人灵堂的念头。穿过花园小径,来到父亲侍妾居住的後院,他瞧见林氏一行人进人芙蓉阁,紧跟著悄无声息地潜人。
林氏走进客厅,吃了一碗丫鬟奉上的补品後,便走进里间。郭冀耐心地守在窗抬下,一株芭蕉掩在他身前。
「我这几日乏力得很,夜里小少爷若饿了,就叫奶妈来喂,不用送进来了。」林氏抱著一个小婴儿走到外头的客厅,将孩子交给丫鬟後,示意两名丫鬟离去。「让我静一静。」
丫鬟们朝与芙蓉阁相连的屋舍行去。郭冀看见林氏在桌边坐下,支著下颚不知在想什麽,她粉颊微红,杏眸含春,不像是文君新寡的哀戚。
郭冀正晴感怀疑时,一个白衣大汉走进芙蓉阁。淡淡月光下,照出来人文雅的相貌。
是宁知远。
这下郭冀更是震惊,怎麽也没想到宁知远会跟父亲的小妾有私情。
「远哥。」宁知远才刚合上房门,林妍馨立刻投进他怀里。
知远轻轻地推开她,「妍馨,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小心隔墙有耳。」
「你放心好了。丫鬟被我遣走了,不会有人听见的。」
「还是小心点好。」知远神色稍霁。「我可不想功亏一篑,到楼上说。」
妍馨无奈,只好顺从地跟随他走进里间,登上到二楼的木梯。
郭冀按捺住满腔的怒火,脚尖轻蹬,上了二楼的前廊,伏在窗口,弄湿糊纸偷窥。
宁知远显然和林妍馨早有私情,一到楼上,林妍馨娇柔的身躯立刻投人他怀里,再也不肯离开。
「远哥,我好怕。」妍馨抽抽噎噎地道。
「怕什麽?」知远吻了吻她的顿安慰。
「老爷子……」
「他又不是我们害死的,有什麽好怕?」知远嗤之以鼻。
「话虽这麽说,但若不是你向他传达少侯爷的死讯,他也不会一口气梗住,就这样死了。」
「妍馨,他早就该死。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是他该得的下场。若不是一年半前他强纳你为妾,拆散我们两人,我们早就是对恩爱夫妻了,你也不用忍辱侍奉那个老色鬼。」知远说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