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之间仍是讲求地位尊卑的,有了旗籍,不但顾全了大皇子的面子,也让那丫环身处妻妾群中不至于被欺负得太惨。
胤祥却反驳道:“我的设想是为了皇阿玛。”
“都行,只要你别陷下去——”
“四哥你多虑了。”他弯眼笑了声,双手缓缓一摊。“四哥不都‘看’着吗?我能陷下什么?”意指人到他宅第都知晓,还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法眼?
“不可能的,因为——”胤祥收了笑意。“她竟让我想起额娘,我已经都忘了的事——”
“是吗?”胤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他知道胤祥所指何事,但更像在思忖着他所说的话,他的眼神沉稳,察觉不出任何情绪,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我很不习惯。”雩娘转身对着跟在她身后的小侍女说。一早被几名侍女强押换了这身衣裳,已经让她很不自在了,这会儿又有人随侍在侧,让她连举步都觉得困难。
“这是十三爷交代的,奴婢不敢怠慢。”小侍女委屈地说,生怕自己侍候不好,招来一顿骂,像偶尔待在东湘阁过夜的那几位姑娘就对她好凶呢!
雩娘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心,柔声劝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也是人家的丫环,真的不习惯让人侍候着。”
小侍女一脸狐疑,摆明就是不信雩娘说的话。
雩娘轻叹了口气,这种表情她见多了,她懂的。“好吧,那可不可以请你在这园子里坐会儿,我一个人四处走走好吗!”
小侍女点头应允,觉得这小姐说话好生客气呀!
“对了,十三爷什么时候回来?”她得问问什么时候让她去见大皇子呢!
小侍女摇了摇头。“十三爷一早就出门了,没交代。”
“喔。”雩娘沉思了下,径自走开了。
朝阳迤逦在花木间的曲径上,空气中弥漫着似轻纱的薄雾,几声鸟鸣,更透出深彻的静。
春暖花开,四周的灌木渴承着春之凝露。雩娘又想起胤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他看似温文儒雅,言谈间却有股豪放不羁;他虽贵为天之骄子,却没有淫奢气,他不深沉,可是让人有点捉摸不定……
哎呀,她想到哪儿去了!雩娘懊恼自己,苍白的面容上略现淡淡的红晕。若向小姐求亲的人不是大皇子,是他就好了,也许……
“你在这儿做什么?”胤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雩娘惊转过身,淡粉色的红晕更添几许,她好羞呐,脑海里的身影还没挥去,人就已在眼前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十三爷,吉安。”雩娘僵硬地福了身。
“怎么了?”胤祥低沉的嗓音里有抹温柔,听了直叫人心悸。
“没、没……”雩娘低垂螓首,胸脯因紧张而不住明显起伏。
“一点都不像。”胤祥不着边际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什么会让他想起额娘?那模糊几近惨白的记忆……
“跟我来。”
雩娘怯怯地抬起头,胤祥已走在前头。周遭也没旁人,是叫她跟着吗?她不敢多问,直觉迈步跟上。
“十三爷……”
“嗯?”胤祥仍自顾自地走着。
“请问雩娘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皇子?”她想早点帮上小姐的忙。
“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雩娘轻凝眉心,这不就是要她干等着!可十三爷已算回了话,她做下人的怎敢再追问下去?
“十三爷……”
“嗯?”胤祥仍耐着性子。
“雩娘等,可是,能不能别……要我穿这身衣服,我只是人家的丫环……”却被打扮成小姐样。雩娘梳了个俏丽的如意髻,上缀翡翠簪,一身翠绿色滚水纹绸袄缎裙,脂粉未施,恍如从湖光水色间翩然而至的仙子。
“你是‘人家’的丫环,却不是‘我家’的。我有我的规矩。”胤祥故意打诨道。
又是富贵人家的怪习性吗?她早见识过了。雷家老爷不就要求她小姐过什么日子,她也跟着过吗?才会养成她今天这副明明卑贱丫环命、却是娇贵小姐样!
雩娘随着胤祥穿过一处花坛,沿着甬道是七彩缤纷的花卉交织搭成的花洞,身在其中,扑鼻而来满是阵阵花香,花洞的尽头是一处隐逸的楼阁。
“这是我读书的地方,平时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意思是不许她随意进来,或是因她的特别而同他一起?
雩娘随他推门入内,眼前所见,让她杏眼圆睁,一张小嘴合不上。老爷的藏书之丰,据说京城文人圈子里人人皆知,尽想寻求各方管道一窥珍藏,而这十三爷的书册更甚老爷数倍啊!
“你识字?”径自走到檀木书桌前的胤祥,一侧身正好看到杵在书房中央,愣傻傻直盯着书架看的她,察觉到她眼底有抹寻到宝物般的兴奋神采。
雩娘赶紧将目光从书架移开,但仍处于惊奇的状态,仅僵硬地垂目轻点了下头,眼角余光正好瞄到……
“十三爷,雩娘跟您借本书好吗?”她想到还没帮小姐做好笔记呢!
“嗯。哪一本?”
“《朱子四书章句集注》。”
胤祥脸上微微的笑容霎时凝滞。她知道那是什么书吗?一介女子,怎会读那种书?
“你知不知道这书在说些什么?”胤祥替她从书架上取下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她是真的知道?!胤祥实感惊诧。
“雷老请先生教你这些东西?”胤祥上前把书递给她。
他靠得好近……
他身上的暖意让雩娘又开始紧张起来,她一紧张胃就犯疼,一犯疼就站不太稳;而且,在这人面前,她心头总是不时微微抽颤着,她又忆起昨晚曾贪恋的怀抱,天啊,不能再想了!
“先……先生也教诗词,老爷要我陪小姐读书,所以也得跟着学。老爷说,小姐将来要相夫教子,读书人学的道理不能不懂。”雩娘没说的是,小姐只读诗词,四书五经都靠她做的笔记蒙过先生的抽试。
“雷老该不会让你连八股文都学吧?”
他猜得真准!“嗯。”
“不觉得无聊?”女人学什么经国治世之道?而那八股文是读书人求功名的玩意儿啊,她学那些东西有啥用处?
雩娘头点了一半,又赶紧摇头。“不、不会,老爷说——”她话没说完,胤祥伸指点住了她的樱唇。
雩娘一双慌乱无措的美眸直瞠着胤祥,一口气闷在胸口,不敢轻吐出来,手里的《四书集注》拿得不太稳。
胤祥勾起嘴角,唇边漾着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不许有人在我的地盘上称别人老爷、小姐的,从现在开始,不许你话里头有这些字眼。”温和的口吻中渗着不容反驳的威态。
刚才还认为他贵为天之骄子却没有淫奢气,但是天生王者的气势仍在,是不许人随意忤逆的。
雩娘真的快站不稳了,不只是因他所说的话,更因他一边说着,指腹一边在她唇瓣间游移,指尖的热度丝丝沁入唇心……
语毕,胤祥将手移开,雩娘总算吐出闷着的那口气,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须臾间,轻柔的身子被人抱起。她的胸脯贴着他,之间隔着一本她还拿在手上的《四书集注》。雩娘浑身僵直,愕然的小脸蛋怔望着胤祥,他的脸孔就近在眼前,鼻子快碰上她的。
“我长得很吓人吗?瞧你吓的!”胤祥咧嘴笑道,方才的威严已消散无踪。他的脸变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