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
他似乎不明白她的窘况,靠过来还要说什么,晶晶清了清喉咙,急急忙忙地想转移话题。
"对了,你先前说到今天的事,是指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今天的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人人都有身体……不舒服的状况,而且乾妈一家人都很好。"
绕来绕去,又提不开的那壶事。晶晶苦笑,人人是都会有身体不舒服,可不见得是她这个症状呀。
她看他一眼,语气显得无力,"我知道谢妈妈一家都是好人……"
"乾妈是我小时候的奶妈,一直到我念幼稚园,放学后娃娃车还是送我到这里。"幸好明哲没再在那话题打转。"他们全家都很疼我,不管我什么时候去拜访,都觉得像回自己的家。"
"那很好呀。"
说着聊着,两人已经走到巷口外的大马路上,明哲伸手招车。
"我家没那么远,走路就可以到了。"她连忙阻止。
"你身体不舒服,现在雨势又变大,还是坐计程车比较保险。而且送你回家后,我也要回家呀。"
"噢。"晶晶知道他的考虑是周详的,他家所在的社区,离她家的确有些远。何况这种雨势下,两人只有这把雨伞,就算她叫明哲别管她了,以他的为人想必不会答应,送她回家后再走回去,的确辛苦了些,是以没再坚持。
没多久,一辆计程车便停靠过来,两人先后上了车。
晶晶告诉司机地址,距离他们上车的地方还不到五百公尺的距离,不过巷子狭窄,计程车回转不便,便在巷口停下。
"你家就住这里?"明哲注视着车窗外黑暗的景象,周围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沿途全靠计程车的前灯照明,荒凉的景象令人忧心。
"嗯,我下车了,今天谢谢你了。"分别在即,方寸间像被一把无形的钝器所切割,想到下次见面遥遥无期,晶晶便感到难受,无法再看他一眼。
"等等,这伞你拿去。"他唤住她急着下车的身影。
"那你怎么办?"她接过伞,转回头看他。
"我是男生,还怕这点小雨吗?而且计程车会送我到家门口。"
"可是这伞……我怎么还你呢?"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们还有机会碰面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意味深长地注视她,瞅得她一颗心都要蹦出喉头了,那温柔的嗓音方徐徐飘出他俊逸的方唇。
"星期六有空吗?下午五点,我在东门等你,你把伞带来。"
"我……"没预料到这突然的邀约,她怔住了。
"我等你。"他的声音轻轻的飘向她,男性俊魅的眼眸陡然射出万丈热芒,热切得让她呼吸困难。
"好。"好不容易吐出声音,她关上车门,把自己和外头的风雨全隔在车外,擎着他的雨伞朝他挥手。
"我看着你进去。"他打开车窗,朝她喊道。
"好。"暖意从胸口扩散向全身每一处,晶晶的眼眶莫名的灼热,心情飞扬。
尽管今夜雨急风寒,有他关照的眼光,及计程车开着的大灯,她却觉得前程一片光明、温暖,笼罩在一种近似幸福的氛围中。
星期六。下午五点。东门。
一直到临睡前,她都想着这个约定,如一首美好的小令,眷恋难舍地吟咏在她始终弯起的粉唇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又称"迎曦门"的东门城楼,坐落于新竹市火车站附近,就在人车喧哗的中正路和东门街的交会处,是古竹堑城束、西、南、北四个城楼中唯一留下来的建城见证。
它建于道光九年,迄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被列为二级古迹。
城楼高两层,屋顶是重檐歇山的样式,四个屋角如燕尾翘起,檐下垂挂着精雕吊筒,城墙以燕子砖砌成,花岗岩建造的拱形门洞在中间,古典的建筑结构在夕阳余晖下,呈现典雅、壮丽的气势。
晶晶隔着宽阔的道路,注视向这座有记忆以来,便存在的古建筑,心跳像擂击中的战鼓一般越敲越是急促。
星期六。
下午五点。
东门。
日期,时间,地点,都对。
人呢?
她来了,迥异于前两次遇到他时的狼狈,为今次的约会刻意打扮过。
晶晶再度检视自己的仪容,确认每一根指甲都修剪整齐、没有藏一点污垢,身上有着新浴过后的清香气息,长度到耳下两公分的发尾塞在耳后,还用好友维贞送她的两根花朵图案发夹点缀,身上的衣服也是光洁亮丽──虽然米驼色与咖啡色相搭的横纹长袖上衣,及同色系的九分长裤,都是母亲穿过的旧衣,但不管从前面看、还是后面瞧,都维持得如新的一样,就连足下穿的帆布鞋和米驼色毛袜也是洗乾净穿上的。
这清爽的模样,他从来都没瞧过,不知道会不会喜……
晶晶羞赧得无法想像下去,也不敢承认刻意打扮是为了赢得他一两个读赏的眼神,看见他明亮的眼瞳里那抹足以点燃她体内火焰的热芒灿起。
然而,脚步却迫不及待地跨过车水马龙的道路,踏上观光客伫足游览的迎曦门,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那张萦回深闺梦里的男子,却在无数次张望下,希望成空。
他忘了他们的约会吗?
她不由得往坏处想,甚至不确定了起来。
这……是个约会吧?
他说:"星期六有空吗?下午五点,我在东门等你,你把伞带来。"
听起来好像只是为了要她还伞给他,这样算是约会吗?
怅惘浓雾一般地掩上晶晶心头,早先的雀跃化作忧郁,及不留情的嘲弄。
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人家是模范生、班长,每次月考成绩都是同年级中的前几名,她呢?
刚进学校就差点因为打架被退学,若不是有维贞在每次月考前帮她恶补,她说不定还会留级。像她这种功课不好、在师长眼中像只小虫子般讨厌的学生,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和她约会呢?
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把人家的好心当成、当成是对她有意思?她怎么可以这么自作多情!
这番领悟像一把剪刀狠狠扎进心窝,晶晶疼得喘不过气来,握住手中的伞柄,有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用力:
"对不起,我迟了些。"微带喘息的声音冷不防地从左侧传来,将晶晶从自怨自艾中唤回现实。
她震惊地呆了呆,直到看清楚他高大英挺的身躯,一股酝酿已久的委屈情绪在方寸间发酵,幽幽的,邈邈的,涌向头部,在眼眶化为灼热的蒸气。
"怎么了?"他眼中灿起的惊艳骤然转为诧异。
"没……有,我以为……"要如何把心底莫名生出的幽与怨说与他明白?那是连自己都理不清的呀。
她困窘地转开脸,不想让他瞧见她眼中流动的湿意,把手中的蓝色雨伞直直地递过去,"你的伞,还你。"
说完,她僵硬地转身想走。
"你要走了吗?"他拦住她,焦急地喊道:"我以为你答应要跟我……"
"什么?"乌云密布的心情登时被突然闪出的阳光照亮,晶晶抬起小脸,湿润的瞳仁里反射出她的惊与喜。
"我们那天不是说好了吗?"他定定地注视着她,深深的目光里流转着诱引人探究的心情。"星期六,下午五点,东门见。你说好呀。"
"我是说好,可是我以为……"她蓦地咬住唇,一张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