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受伤的是手,没差啦,快点!」
「等一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而且,我球鞋从买到现在没洗过……」
「没关系啦,来不及跟你解释了——」
「沈静雨!」啊,完蛋!推拿师探头喊了声,眼睛死死看著我,害我想换个鞋子都没机会,只好硬著头皮走进去。
「嗨、嗨,吕姊,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好很多了厚,又可以穿高跟鞋了嘛!」
「呃……呵呵!」除了儍笑,还是儍笑。「人家知道要来找你,特地穿最漂亮的鞋子给你看耶,谁叫你说你是认脚不认人,既然你只爱我的下半身……」
「少来这套!」
「静雨,你好狗腿。」居然扯我後腿,张宁夏,你好样的!等一下不载你,让你走路回宿舍!
「看到没有,连你同学都听不下去了。」
有没有见过有人受伤受到和推拿师都混熟了?这真是我个人的悲哀。
「真的啦,吕姊,你要相信我,人家每次跌倒都是穿——啊!平底鞋——穿高跟鞋——啊啊——都不会耶!很奇怪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哇哇哇,好痛好痛——」
「听、你、在、乱、掰!」她果然很「照顾」我啊!我真的可以拿个人名誉发誓,她这次下手特别「粗残」,痛得我泪眼汪汪;我甚至敢赌,我的惨叫声整间中医诊所都听得到……
呜呜!我就知道不该穿高跟鞋让她看到,否则我往後一个月就有苦头可吃了
「趴下,我这次要从後面来。」
「啊?原来你有从後面来的癖好哦?」我皮皮地,苦中作乐和她打屁。
「对呀,我习惯从後面,後面来比较顺手。」
「……真是够了,吕姊,这什么对话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间诊所是「做黑的」咧!
「不然要怎么说?」
「没没没,你爱从前面後面都随你高兴,要用手铐我也不反对,只要你对我温柔一点就好——啊!」刚开始唉个两声还只是闹著玩的,现在可痛得货真价实了!「啊啊啊——好痛好痛——吕姊,你不要那么粗暴啦,想速战速决也要顾虑我的感受啊——」
「闭嘴,你小腿骨跑掉了啦,再穿高跟鞋嘛,再跌嘛,多跌几次,你这双腿也别想要了!」
「喀」一声,像是腿骨乔回原位的声音,她松开手,我整个人瘫在床上,痛得唉不出声。
揩揩眼泪,勇敢坐起来,发现不肖损友已经退到门口,像是随时准备夺门而出,当作不认识我。
「你看你叫成这样。我一个病人才读国小一年级,比你还严重都没唉半声。」
意思是我比一个小学生还不如?
呜呜呜!捧著饱受羞辱的心,我挪坐到床角,换宁夏坐上受刑台,眼巴巴等著她此我更响彻云霄的惨叫声。
偏偏,很不给面子的是,她连哼都不哼一声。
「宁、宁夏,你不痛吗?」
「痛啊!」她神色自若地回我。
骗人,她的表情明明就是不痛。「那你怎么不唉?」
「因为我没你那么丢脸。」
「她上次放血,叫得才可怕咧!」吕姊冷不防又补上这一句。
「吕姊,你不要误会,我不认识这个人。」宁夏斜眼瞄了我一眼。
这两个人……
「有什么关系?反正掀开这个门帘走出去就没人知道了。」痛就唉出来啊,干么委屈自己?真是的!
後来,吕姊告诉我,她只做到这个礼拜。
「啊啊啊!那我怎么办?」
「自己看著办啊!反正你那么会跌倒,我怎么乔都乔不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懂得欣赏我的幽默感的人,现在要弃我而去,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最最重要的是,还有谁能忍受我杀猪般的魔音穿脑?
愁云惨雾到隔月初,我一个人单独来看诊。宁夏那个猪头死党说要赔罪,坚持接送她,想来还真怨叹,为什么别人男朋友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算没男友的也有人温馨接送,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
挂号时,小姐问我要哪个推拿师。以前都固定让吕姊推拿,现在她离职了,我一时也没主意,顺手在星期二的排班表上随意指了一个。
好像叫林什么的吧,没留意。
看完诊,让素有「小李飞刀」之称的李医师灸了六针,我又足足等了半小时,才听到里头推拿师喊我名字。
比吕姊还大牌哦,让我等那么久。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下次不要再挑这个林什么的了,浪费我的时间。
「沈小姐?」
「对。」
「请坐。你怎么了?」
「脚,受伤。」我很乖,有问必答。
「左脚?右脚?」
「两脚。」
「那麻烦你先伸右脚。」
「哦。」我不太淑女地将脚跨上床,他挪近椅子,开始揉揉按按,问我痛不痛之类的。
我顺势抬头,这才发现,这个林什么的,长得还乱好看一把的咧。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年轻,这算是我到这「蛮荒边疆」之後,遇到第一个算帅的男生了。
浑蛋婷还拐我,说屏东只有莲雾和槟榔,没有帅哥,眼下不就有一个?回去要跟她炫耀,这世上的帅哥可不是只有她男朋友——虽然她男朋友是我弟。
但是下一秒,我欣赏「美色」的兴致,立刻消失殆尽。
「啊啊啊——」
「忍耐一下,你扭到了,脚踝很肿,这要乔一下。」
「可是——等一下——」他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力道快、狠、准,拿我的脚踝当面团扭过来揉过去。那种痛的感觉直冲脑际,绷断脑神经,我惨叫一声,下意识里脚往前一蹬——
「啊!」很短促的惊叫声,但我确定这不是出自我口中……
等等!我踢到了什么?等到我意识过来,这画面、这画面……
我发誓,真的,我发誓,这一刻我真的情愿妈妈没生我来这世上,好丢脸、好丢脸!我居然……踢到人家的……那个!
哪个?就……「那个」嘛!男人宁可不要命也要保住的那个嘛!
还不懂?都说成这样了,再问我打人了!
有没有地洞?好想死……
气氛持续尴尬……诡异地尴尬。
「那个……你结婚了没?」我脑子糊成一团,胡乱抓了个问句。
「……还没。」
「那,有小孩了没?」
「……理论上,当然没有。」
「那那那……你不是独子吧?」要是他以後不能人道,我罪过就大了。
「抱歉,我是。」
「啊,那……你还能生吧?」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嫌气氛不够僵吗?
没想到,他居然笑了出来。
「可以。你不用担心。」
「哦。」我呆呆点完头,才想到,我哦什么啊,白痴!
「那个……林先生,刚刚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顿了顿。「我姓李。」
「我来不及告诉你,我真的很怕痛。」而且会痛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现在我知道了。你希望我速战速决,还是慢慢来、慢慢痛?」
「……慢慢来,请温柔地对待我。」
「OK。脚给我。」
他这次学聪明了,脚踝抓得死紧,一点偷袭的机会都不给我……或者,他其实也考量到,他还没结婚、没有小孩,而且是独子吧?
他一边推揉,一边皱眉头。「你之前给哪个推拿师看的?」
「吕姊。」
「咦?那不太可能啊……」他低下头,看到床下曾被争议到底有几寸高的凉鞋,叹了口气。「沈小姐,你很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