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我没有骗爹娘,只是还有些事没告诉你们。」程殷殷急忙澄清,润润唇,接著道:「只是那户人家的少爷,并不是你们所想的八、九岁孩童,而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那个少爷,事实上就是胡泯!」
「胡泯?」程义迟疑不决的语气,仿佛他从未听过胡泯的名字。「胡泯?」
「是的,胡泯,我离家的那阵子,其实就待在胡家,半步也没离开长安城。我就是胡泯说的那个『殷夫子』,我把自己的名字颠倒过来念,程殷殷成了殷为程。」程殷殷一面说,一面看著程义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阴晴不定的闪烁著。
「胡泯为了『殷夫子』,坚绝不肯和程殷殷成亲?」程义不愧为心思缜密的人,短短时间里,就弄清楚最关键的重点。
「唔。」程殷殷点点头,对于父亲的反应,心里有些忐忑的紧张,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因自己这么荒谬的经历而大发雷霆。
「爹!」她不免略略紧张的喊了一声。「你生气啦?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偷偷跑出去那晚,会阴错阳差的遇见胡泯,又阴错阳差的当了他的夫子,又阴错阳差的发现……他其实没有谣传那么……坏!」程殷殷的声音愈来愈小,甚至有些软弱,有些可怜兮兮的。
程义却长长的吐了口气,「那么还有什么话说?我只是开始担心下回我见到自瑞兄该怎么办了!」
「爹!」
程义到底打著什么主意?
「来人哪!通知胡泯下个月的良辰吉时,派花轿到咱们家抬新娘!」
第十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胡程联姻,应是整个长安城内最轰动的大事了,胡宅为了准备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喜事,几乎可以说是全员出动,布置新房,散发喜帖,广邀来宾,订制各种用品。胡自瑞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镇日笑脸相迎,虽然整件事至今他仍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在他离家的短短几日之中,他那宝贝儿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宝,让这点濒临绝望的亲事,又重新展现契机。
当那日他从外地回来时,朱总管禀告他程义为了谣言风波上门理论的事时,他的心陡然往下降,说到胡泯抢出和程义对谈时,他更是冷汗涔涔,但整个事的结果,实在出入意外--程义竟然又决定把女儿嫁了过来!胡自瑞这阵子的郁结,终于得以拨云见日。他鼓励的拍著胡泯的肩,赞许地说:「泯儿,做的不错!做得不错!你还是想通了,是吧!程小姐是个好对象呢!」
胡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著一抹苦笑,回应了父亲。
私底下,青儿却对著胡泯说:「少爷,你看吧!这叫一语成谶,那个程小姐真的想嫁你哩。」
「那我也没有可以抱怨的,到底是她屈就了。」胡泯倒豁达。
「少爷,那青儿先恭喜你啦!娶了长安第一才女回来,以后不怕没书可念了。」青儿打哈哈著。
「是呀!如果我因此得以饱读诗书,考个秀才做做,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呢!」胡泯淡淡的笑著。
青儿叹口气,少爷这副默默承受,毫不反抗的消极态度,更令他心里难受。望著一屋子的结彩红灯,双喜字儿大大小小的贴著,富丽堂皇的摆设,处处显得一片喜气洋洋,唯一缺少那份气氛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个新郎倌了。
「少爷,你不想成亲的话,就别成亲了,我们可以学殷夫子和锦儿一样,趁著月黑偷偷溜走。」青儿实在忍不住了,每次都是少爷有一肚子馊主意,鬼点子,他在一旁担忧地阻止,这一回要轮到他唆使少爷做坏事,就算将来被朱总管逮到后,可能会被打得满地找牙,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真的受不了少爷毫无生气的样子啦。
胡泯一怔,随即有些落寞凄然的摇摇头,「逃走了又如何?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我如果临场又退缩,那么留下的烂摊子,又要叫谁来替我收拾呢?我爹吗?活了这么大,我一直让我爹替我操心,收拾我惹的祸事,也该到了自己对自己负责的时候了。」
「少爷--」青儿有一些心疼的感觉。
「没事的啦!能娶到才女,我该偷笑了呢!谢谢我那些胡家的列祖列宗,真是祖上积德。一定是我有事没事,常常去祠堂陪伴他们,才有这种好运的。」胡泯开起自己的玩笑,他抬起脚步往前走去,突然,他回头对杵在原地的青儿说:「青儿,你知道吗?我们以前每次偷溜出去的小门,钥匙被殷夫子带走了,就算我们想溜走,也没有门可逃!我看哪,连以后我们想上赌坊小玩一下,也没机会了,这下子可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改邪归正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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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蜡烛轻轻的摇晃著鲜明的烛火。
胡泯轻轻的推开他的新房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壁上镶滚著金边的喜幛,他微微一愣,觉得有些刺目,跨进门内,他不自觉的摸摸身边崭新的事物,一种沉甸甸的,真实的感觉,窜进他的意识中:成亲了!他真的成亲了!从此不再是简单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是有家有妻室有牵绊的人了。
猛一抬头,秀秀气气端端庄庄坐在床沿的,不正是他的新婚妻子--闻名全城的才女程--呃!程英英吧!说来惭愧,程小姐的闺名,他还不太清楚呢!
朦胧烛火中望去,胡泯的心陡然一慑,心脏怦怦地,迅速强烈的跳动起来,他猛然一甩头,恍惚中,他竟有种离奇而荒唐的遐想:坐在床沿的是他朝思暮想,日夜魂牵梦系的殷夫子!
他再猛力的一甩头,想甩掉这份不切实际的幻想,坐在床沿的是程家小姐,他的新婚妻子。
一时之间,他觉得疲累起来。
「顶著一顶那么重的凤冠,一整天下来很累吧?」胡泯走进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对著他的新婚妻子说起话来。「老实说,我可真有些累坏了呢!一大早就被人家从温暖的被窝中拉起来,梳整盥洗,然后去迎亲,你大慨也累坏了吧!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妆扮,也很烦吧?」
新娘动也不动,静静地聆听著。
「这桩亲事,之前经过那么多的波折,我实在很抱歉,我……我……」胡泯愈说愈觉得生分,他和眼前的新娘是那么陌生,可是他们却要相守一辈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胡泯吸了一口气,勉强把话说完。
外面远处的人声纷杂,让他有一种隐约的恍惚,恍惚之间,他竟然听到坐在床沿的人儿开了口,「你真的会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床沿上的人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现在却连头巾也不愿意掀一下。」
胡泯仿佛遭到电殛一般,杵在原地,再动弹不得广沙嘎著声音,喃喃说道:「这……这……你的声音……不……不……一定是我的错觉!是我的错觉!」太不可思议了!他竟然听到了殷夫子的声音!
眼前的人儿却又再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你还是不愿意掀下头巾看一看我!」说著,一面伸出柔荑,将自己的头巾掀了开来,一面说道:「不知道新娘子自己掀头巾,会不会触了什么忌讳,对以后的生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