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泯也比平素安静许多,静默的站在大厅中央,接受他爹的斥责。
「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我只不过是出门去谈桩生意,才二天的光景,你到底用了什么天大的本事,去激怒了『笑面弥勒』,把西厢的阁房都给烧了?」胡自瑞咒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火大,他的怒意已经快把屋顶给掀啦。
中午一踏进家门,朱总管就来向他禀告,西厢的屋舍,昨夜被人纵火烧了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经过了一整夜的抢救,火势总算被扑灭,没有为害到其他的厢房。而根据昨夜巡更的家仆指证,昨晚入夜后,「笑面弥勒」连同他平日厮混的那一干地痞混混,在胡宅外来来回回走动了许多趟,这场原因不明的火灾,八成就是他们的杰作。胡自瑞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迳的摇头叹息。
「泯儿,你什么人不好惹,偏偏去惹那种难缠的人?」「笑面弥勒」的心眼之小,气量之狭窄,是全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哪个倒楣的家伙,惹上他,他向来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得罪了他,就等于引燃了一根火线,不知何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偏偏他这个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那个土恶霸作对,把家里给烧了一角,真是令他恼怒不已。
「又不是我们,是殷……」青儿忍不住要替胡泯辩驳,「笑面弥勒」八成是为了上一回在招财赌坊前,和殷夫子吵架的事,怀恨在心,又探知殷夫子下榻于西厢,才打算放火烧西厢的,他的目的是殷夫子。老爷这回可骂错啦,惹祸的不是少爷,是殷夫子啦。
「青儿,不要再说了。」胡泯急忙喝断青儿的话。「爹,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去招惹那种人,都怪我手气太好,不小心在赌坊赢了他太多银子,他心有不甘,才到我们家来放火的,是我不好,你罚我好了。」
「唉--你呀!」胡自瑞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家丁去整修西厢,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倒是青儿看见自己的少爷,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排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嘟嘟哝哝个没完没了:「又不是我们做错事,干嘛罚我们去跪祖宗祠堂!」
这是胡自瑞对胡泯最常施行的「家法」了。
「罚我又不是罚你。」胡泯倒是坦然甘愿的连青儿也吃了一惊。「你自个去忙吧!不用你陪啦。」他对青儿挥挥手,迳自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青儿一时间愣在原地,一向少爷罚跪祠堂,他都是连同受罚的,谁叫他是胡泯的贴身小厮呢,可是这一次,自己倒享有豁免权呢!
「呃?少爷?真的不用我陪你?」青儿还是担心,叫少爷那种脾气独自在祠堂待上一天一夜,他怎么受得了?
胡泯头也没回,再度摆摆手。
背著青儿的胡泯,此刻脸上正努力压抑著一抹奸诡笑容--哈!哈!哈!
胡泯在心里大笑著,这一天一夜的祠堂,跪得正是时候,如此一来,他就不必去见程家老爷子啦!
算算还是挺划得来的,不用去面对那种场合,他心里真是舒服极了。推开祠堂大门,反手要将门关上时,却见到程殷殷,远远地往祠堂的这个方向跑来。
「咦?你来干嘛?」胡泯有些意外。「罚跪祠堂难不成还得顺便背书吧?」
只见程殷殷一脸歉疚,眼眶一红,小嘴儿一撇,险险就要掉眼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得罪了『笑面弥勒』,他才来烧屋子的,该负责任的是我,却叫你背黑锅了。」
适才在大厅上,胡泯对她刻意的维护,她都知道,如果他向胡自瑞说出那晚的真实情况,也许他就不必来跪祠堂了。
「别傻了,罪魁祸首本来就是我,那晚要不是我赢了太多银子,他有气没地方出,你和锦儿也不会碰上这种秽气!」胡泯说著。
「可是……」程殷殷还是觉得心下甚为歉然。
「别可是了,反正跪跪祠堂,也不算是多严重的处罚。我也有一阵时间,没来陪陪胡家的列祖列宗。」胡泯半开玩笑的说:「来跪跪祠堂,看看祖宗们,也是胡家子孙该尽的义务呢!全家呀,就属我最慎终追远了。」
他的玩笑话,逗得程殷殷破涕一笑,嫣然动人的姿态,令胡泯心旌一荡,不觉看痴了!奇怪,他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殷夫子原来是这般好看?
胡泯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的开了口:「其实被罚来跪祠堂,我才高兴呢。程家老爷今儿要上门来考我的。你知道的吧?」
「啊--」程殷殷一声惊呼,她爹要上门考考胡泯?为什么呢?
「咦?你不知道哇?青儿告诉我的,他还叫我赶紧找你充实充实呢!免得程老爷问十句,九句半答不出来。太没面子啦!」胡泯似乎很开心。「而且呀,青儿还说,万一表现不好,程老爷要取消这门亲事呢!」
程殷殷心下一凛,她的不见踪迹,果然对爹娘造成了取消婚事的压力,可是她--
「不见程老爷,那也好的,那……也好的。」程殷殷唯唯诺诺,暂时还可以拖上一阵子呢?
「其实也没差!」胡泯豁达的说,反正他根本不想娶那个程家大才女,最好是程老爷今天来,听见自己闯的祸,当场气得调头就走,他才省事呢!
胡泯得意的想著,一抬眼,恰巧遇上程殷殷沉思的模样,他有个非份的念头,闪人他的心中--
「嘿!你家里的人帮你安排的亲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胡泯轻声的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忐忑。
「大家都觉得他很……很恶名昭彰呢。」程殷殷有意无意的低哼了一句,这倒是实话。
「喔?恶名昭彰?」胡泯抚著自己的下巴,认认真真的表情,令程殷殷不禁有些发噱。「大家说他不好,那可真要仔细考虑一下了。」胡泯煞有其事的叮咛,那郑重万分的模样,十分不合他惯有的脾性。
「唔。」程殷殷顺口应了一句,不知道接下来胡泯还有什么离奇的问题。
「是从小订下的亲事吗?」胡泯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唔。」程殷殷又应了一声。
「这可麻烦啦,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呢!」
程殷殷实在忍不住啦!噗时一声笑了起来,一直以来举棋不定的情绪,骤然畅快起来,「同病相怜」?还「同枝连理」呢!
胡泯怔怔的,傻傻地望著她,一时间瞧得有些痴了。
对此佳人,罚跪祠堂简直成了一种难求的享受了!程殷殷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怎么了?我脸上有些什么吗?」
胡泯摇摇头,自顾自地敞开笑容,「没有!我只是想,其实我被罚,也不是太倒楣的事,还有你陪著我呢!」
程殷殷一愣,对胡泯示好的表示有些赧然,随即也逗趣的开口,「胡少爷的面子,可愈来愈大啦!罚跪祠堂还要夫子相伴。」
「那可不!」胡泯故做姿态,「『教不严,师之惰』哪!」
「哇!说我教不严!你惨了,明天开始,你准备寒窗苦读了!我得加倍指导你的功课,好好负起应尽的责任。」程殷殷露出一个有人即将倒大楣的表情,幸灾乐祸的。
胡泯却不以为意,他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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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时分。
程殷殷解下一身的束缚,闲散地哼著首小曲,眼底眉梢都是悠闲无虑的自在。锦儿伫立在一旁,心里有说不清的狐疑纳闷,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她们下榻的西厢房,被「笑面弥勒」的一把怒火给烧光光了以后,小姐不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是愈活愈开心,原先的那份警戒之心,早已荡然无存。锦儿侧头打量了程殷殷一眼,摇摇头,这副揽云发自梳的模样,可真是轻松悠闲极了,万一胡家少爷这时候,匡当一声,毫无预警的闯了进来,那可什么也掩饰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