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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气质很难说得分明,搀和了些大户人家的贵气、搀和了些读书人的斯文气,但也搀和了些山林村姑的野气……种种原本交相冲突的气质一到了她身上,却又因融合得当而显得特殊。

  在她面前,他常管不住自己地表现出真性情。

  「啊?下人样?哎呀,才不要呢!你现在这个样就很好了呀!」夏拙儿以空著的一只手拍拍裙摆上的泥土。

  她看得出他出自优渥、有教养的世家环境,所以性子在某方面有点霸气,但又不失分寸;受到福伯与她的救助,怀有感恩之心却不显卑屈;不说话的时候,像是心里头有千万种心事一样。

  他尊敬老人家,却老喜欢和她斗气、斗嘴,不过,也不曾对她说出什麽卑鄙或失礼的话来……

  「好吧,既然我不是头驴子已经让你如此失望,但我至少还能做件和驴子差不多的事,虽然对你的名声不大好……」曲承胤衡量著眼前的状况,不得不抛去一些原本该有的顾忌。

  「什麽事?」她眨眨眼地问。

  「背你回家。」他猜,依她的性子,应是不会拒绝。

  「就等你这句话哩!」

  夏拙儿果然没有让曲承胤失望。

  「你至少也该装出一点为难的样子吧?女孩家一点也不懂得矜持。」曲承胤暗地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叨念了她两句。

  「荒山野岭的,装给谁看哪?我的脚好疼,再继续走路可是会断的,」夏拙儿直肠子地说。

  她所说的话虽然常带著点似是而非的意味,却也很是实际。

  「唉……好吧。」

  他背对著她半蹲半跪地弯下腰,示意她伏上他的背。

  「等等,张嬷嬷给我们的那罐猪油和油纸包的那块腌肉被我落在地上了,快点捡起来。」她利落地伏上他的背。

  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地撞击他的背,也狠狠地冲击了他的心肺,让他一时之间差点忘了怎麽开口说话。

  他是瘦、是伤、是弱,但总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这姑娘……一点都没意识到吗?曲承胤心里一阵纷乱。

  终於,他讷讷地应了声,「嗯。」

  ×××

  因曲承胤的体力目前不若健壮常人,又背著拐伤脚的夏拙儿,所以一路上也只得走走停停,前进一刻歇一刻、歇一刻前进一刻。

  他边气喘吁吁边感叹著身子现下的不济事,回想起以往领著自家商队大江南北奔走——

  那时的他筋骨强健耐劳,耐力众人皆知,若他执意前行,几百人都不能抵挡得住;他快步如飞,能追上快速奔跑的野马;他箭法高明,举手就能射中天空飞翔的禽鸟;他能日行几百里,胜过千里马。

  商队行进途中,曾有数十名劫盗欲围杀他尚不能成功,他还把劫盗射向他的箭接住,并倒射回去……

  「张嬷嬷也真是的,都不留我们吃饱饭再回去。」夏拙儿伏在曲承胤背上,语气中透露出无限的遗憾。

  曲承胤自遗憾感叹的思绪中回神,提醒著夏拙儿,「福伯烧了饭在等我们回去一块吃。」

  曾经那般骁勇的自己现下只盼能快快走完这段山路,好和夏拙儿这傻姑娘回家吃晚饭?他岂能不叹息……

  「哎呀,你不知道啦!张嬷嬷她家地窖里好多腌肉、腊肠什麽的,我就是为了让她留我吃饭才去帮她的,我好久没喝到香喷喷的肉汤了……」她的口沫「咕嘟咕嘟」地在嘴里打著转。

  她常常背著福伯偷偷对他细心呵护的那几只鸡流口水,甚至还边欣赏著鸡只们啄米,边蹲著在石头上磨菜刀……

  「你手里不正拿著张嬷嬷送的猪油和腌肉?」曲承胤眨眨眼,他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似乎也随著体力的衰竭而流失,他小心且仔细地辨认著山径,深怕一时失足落崖而造成两人的千古恨。

  「那不一样,吃饱了还有得拿,不是更好吗?」捏紧手里的东西,夏拙儿知道自己即便是死,也不能松手。

  「呵!」

  他笑她总是往最现实的一面著眼。

  夏拙儿忽然停止叨念。

  「怎麽突然不说话?」他觉得疑惑。

  她感觉口中的舌头有些蠢蠢欲动,但稍微迟疑了一下,强自镇定後才开口问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喂,阿胤,我觉得你好开朗呐!」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纳闷。

  「开朗也不对?」曲承胤弯了唇角,觉得夏拙儿常常说出些令他感到好气又好笑的话来。

  他明白,人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即使痛苦、即使背负著枷锁,也可以吃好吃的东西、也能欣赏漂亮的花、也能有愉快的心情……

  终日满嘴呻吟,既可悲也无济於事。

  「不是,不对啦,只是你身负杀身仇恨,性子不是应该会变得很阴沉、手段变得很毒辣?」

  福伯对夏拙儿,从没有藏住话的习惯。

  所以曲承胤让福伯以「男人间的谈话」技巧套出所有的过去,而夏拙儿一个字也没漏听。

  「福伯说的?」皱皱眉心,背负著馨软身子的这一刻,他真的不愿意想起那些事。

  她拍他的臂膀,笑著说:「阿胤,你问这话真是好玩,还能有谁?」

  「你好重。」他顾左右而言他地转开话题。

  「什麽我好重?!是你气力小才对吧?」她不服气地抗议。

  身为一位如花朵般美丽的姑娘,怎可忍受别人说她重?那可是「胖」的另一种说法哪!

  气力小?若是从前,几百斤重的铁弓,他随随便便就能拉得比满月还圆哩!曲承胤在心中苦笑。

  「都怪我身上的毒解不掉,所以伤口也好不了……否则扛著你跑回去都没问题。」杀身仇恨也才有能力去解决……

  「哇,那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有了气力,就可以赶紧把家里的粗活全做完了呢!」她挂挂念念的,还是家中那些没人做的粗活。

  毕竟那楝山腰上的房子在她和福伯搬进去住之前,不知道已经多久没住过人了。

  她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对了,我们家院侧石缝里冒出来的泉水,解不掉你身上所有的毒吗?」边说话边背著夏拙儿在黑暗中缓步走著山径,使得曲承胤累不堪言,他喘了喘,稳住气息才开口回答:「那股泉水的确已是难得的镇伤阻毒的圣品,但仍无法完全化解我身上的毒。」

  「那要什麽东西才解得掉?」

  她不太懂那些药药草草的相关知识,会开口问,只是因为她要找个话题闲聊。

  「一种很罕见的乌叶花。」经过几日来的判断,他已笃定自己是身中何种毒物。

  「乌叶花?」

  那是什麽?听都没听过……夏拙儿努力地想著。

  「我就是中了乌叶花的根毒,有趣的是,那种花的根虽具有毒性,但花茎却可疗伤、花朵亦能解毒。」

  现在的曲承胤愿意倾尽他南奔北驰所挣得的每一分钱,来换取一株不起眼的乌叶花。

  他的二娘是个妇道人家,从哪儿得来乌叶花毒根?他百思不得其解。

  「叶子和花都是黑色的?」她继续问著。

  这种花好像不多见,她找寻著脑海中的记忆,认为自己只要再仔细想想,或许会有在哪儿见过的印象。

  「嗯。」

  「很罕见?」

  「嗯。」

  「可是……」

  「可是?」

  「我们家对面山头有一整片林子,就全长满了一种黑色叶子的黑花……」她已寻得了记忆。

  「一蕊五瓣?一茎七叶?」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显现出他情绪中隐含著激动。

  有了乌叶花,他身上的毒几乎能立解,伤口能开始迅速愈合,精神、体力、武功也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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