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有想到这点……」猜不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曲承胤伸掌握住她的小手。
他拉紧她小手的举动,奇异地抚慰了她浮动的心。
「就算等你侄娃娃落了地,但让小婴孩马上就没了娘,太不人道?」没娘的苦滋味他们都懂,她语气逐渐平和。
「的确是……」
捏捏掌心里的小手,他发觉她的手指不再那麽紧绷。
「而等到孩子大了些、懂事了,就更不能让小孩子知道没娘的苦滋味?」微微皱皱眉心,她能深刻体会失去娘亲的小孩子的苦楚。
「嗯……」他掀了掀嘴唇出声,算是回答。
「所以罗!」
强力振作起颓靡的精神,她朝他漾出一抹灿烂的笑。
「所以?」
他不了解她情绪上突然的转变所为何来?
「我们什麽事也不用再伤脑筋,还是快回客栈,去吃碗热腾腾的烧肉面,再好好的睡掉疲惫吧!」她轻松地笑著,眼底却没有轻松的光彩。
她的笑,对他来说,有某种不同以往的异样感。
第十章
太阳西斜,所有的景物都呈现淡淡的橘红色,大地静静地准备入夜,客栈门口照明用的灯笼也燃起了烛光。
为了避免遇见曲家人及熟人,所以曲承胤一行人选择市郊的一处客栈投宿。
在罗力虎住房外厅中,他朝曲承胤询问著:「曲头儿,瞧你带著嫂儿忙进忙出的这麽些天,心头应该也有了数儿,那你的仇……打算怎麽报?」
曲承胤不言语,仅是摇头。
「难道是嫂儿妇人心慈,阻挡曲头儿报夺产杀身之仇?」罗力虎自然而然地猜测著。
曲承胤露出一抹苦笑,仍是摇摇头。
「咦?嫂儿没阻挡?而曲头儿也还没开始行动,那……是嫂儿鼓励曲头儿精心策划一番之後,再去狠狠的夺回家产、然後才杀个精光?」另一个方向的推敲,罗力虎认为也挺合理的。
「鼓励?不……拙儿她绝不会有鼓励我去复仇的意思。」曲承胤一想起夏拙儿对他耍弄的心眼,便几近要失笑出声。
罗力虎吹胡子瞪大他那只单眼,他已经搞不清楚这对小夫妻到底是怎麽打算?「那曲头儿,你的家产还夺不夺回?杀身之仇你还报不报?」
曲承胤顿了一顿,百般无奈地,他又摇了摇头。
「啥?」罗力虎像是张嘴就要喷出火花,他震惊极了,「曲头儿,你疯啦!」
「拙儿说得没错,我……」曲承胤显现出的表情不是懦弱,而是极度的无奈,「我下不了手。」
「嗟!这有什麽问题?!」罗力虎像是了解了曲承胤的难处,他大掌拍拍胸脯,「全交给我来办不就得了?一刀一个,简单俐落!」
「虎,你认为我会坐视你去杀害我的亲人?」曲承胤明白罗力虎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想帮他,所以口吻中没有丝毫责怪他的火气。
「啊?!」直肠子的罗力虎搔搔他那头乱发,无法理解曲承胤的心思。「他们动手害你、杀你,存心不把你当亲人看待啦!就曲头儿你一头热,还拿他们当亲人看!」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需要让他们的所作所为来影响我的所作所为。」曲承胤也是经过许久的时间,才想通这个道理。
罗力虎脸上充满疑惑与不解,「曲头儿,你这是在绕口令吗?我好像有些胡涂又有些懂……」
「虎,我只能说,他们无情无义,不代表我也必须无情无义。」曲承胤试著以最浅显的字句来向罗力虎解释。
点点头,罗力虎好似稍微体会了曲承胤所坚持的意念,但他仍存有疑问,「曲头儿,难道你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平、不甘心,甚至是恨?」
「会。」曲承胤叹了口气,看向桌上跳动的烛光,「我当然不平、不甘心,甚至也恨。」
说能完全释怀,是自欺,也是欺人。
「这……」罗力虎一时语塞。
都说下不了手了,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那是曲承胤的决定。
「叩叩!」
正当两人各自怀著心事一时无语之时,福伯提著壶热茶拍门走进厅房。
「姑爷、阿虎爷,喝杯热茶吧!」福伯瞧见曲承胤和罗力虎大眼瞪小眼的也不交谈,心里正纳闷著。
和夏拙儿成了亲的曲承胤,福伯自是不好再曲小子长、曲小子短的唤他,而看起来凶得会咬人的罗力虎,长久相处之後,竟意外地和福伯气味相投,直嚷嚷著要福伯唤他阿虎便成。
「福老伯,我那嫂儿仍是将自个儿关在房里,还没出来?」罗力虎啜了口福伯斟的热茶,心里嘀咕著其实他想喝的是酒。
「是呀,姑娘还没烦完哪!刚才又要福伯送十来卷白纸进去哩!」唤了夏拙儿二十馀年的「姑娘」,现在她都已经嫁人了,福伯仍旧改不了口。他偷偷揣测著,曲承胤和夏拙儿这小俩口是不是斗气了呢?
闻言,曲承胤皱紧眉心,露出苦恼的表情。
「曲头儿,要你媳妇儿抄几卷绝世刀谱送我吧!真希望嫂儿多烦些时日、多默写些刀谱出来。」
罗力虎自从和福伯嗑瓜子聊天甚欢之後,就知道曲承胤的漂亮媳妇儿心里头犯烦的时候便会默写秘笈调适心情。
怎能不教他「见猎心喜」呢?
「多烦些时日?」曲承胤绷著一张脸,他一听到罗力虎的话,心头火就熊熊的焚烧起来。
他娇柔甜美的小妻子极端狠心,关紧房门已经三天,他也孤枕独眠了三天——寝食不安的三天,而这罗力虎竟还可恶的希望她再多心烦些时日?
让曲承胤充满怨气的眼神震住了,罗力虎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好带著几分尴尬无声乾笑著。
他想,这小夫妻俩大概是吵嘴了吧?他还是机灵点、少乱说话,省得遭受池鱼之殃啊!
这时福伯向罗力虎使了个眼色,表示刀谱的事情就全包在他老人家身上,现下让小两口合好才是最著火的急事儿。
罗力虎「嘿嘿」咧嘴一笑地心领神会。
「我说姑爷啊,你和咱们姑娘是斗气吵嘴了吧?女孩儿嘛,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不就天下太平啦?」福伯打著圆场。
曲承胤叹了一声才回答:「我和拙儿没斗气,也没吵嘴。」
「咦?没斗气也没吵嘴?咱们姑娘从来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姑娘呀!」福伯抓抓他下巴上的那一小撮白山羊胡,想不透是怎麽一回事?「那姑娘做啥将自个儿关在房里烦心呢?」
罗力虎和福伯相视一眼,心里的疑问和福伯一模一样。
「拙儿在烦些什麽……正是我想问福伯您的……唉!」再叹一声,曲承胤皱紧了眉头。
嗟!
没事成啥捞什子亲嘛!糟蹋自已!
女人,说风就是雨,果然麻烦毙了!
罗力虎心中暗啐著……
×××
曲承胤发现他实在是受够了,不明不白的独守空闺好几个晚上,他再有天大的耐性也忍不住要爆发。
他大步走向夏拙儿关住自己的房门前,顾不得客栈其他住客探头侧目,就是一声爆喝:「夏拙儿!」
没人应声,哼!很好!
「夏拙儿,你给我开门!」
一时气愤,他已然忘记「夏拙儿」现在已是「曲夏拙儿」,所以仍是喊著她未出嫁前的姓名。
「再不开门我就——」
「咿呀——」房门应声开启。
「破门而入?」夏拙儿站在敞开的房门後,表情不愠不喜,看不出情绪。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因为见著了好些天不见的心爱小桥妻,就眉飞色舞的流口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