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皇帝去探视掌上明珠并无任何可议之处,坏就坏在「回自己床上睡」这几个字太暧昧,加上皇帝促狭的语气,使得贵妃俏脸上泛起狼狈的桃晕,但又不能当著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跟他发火,只能在皇帝伸手挽住她时,暗暗捏了他一下。
皇帝轻叫了一声,惹来太皇太后和太后关爱的眼神,贵妃更懊恼了,幸好皇帝还知分寸,只笑了笑,便挽著贵妃离开萱和宫,在众侍卫及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往贵妃所住的坤玉官而去。
第二章
距离皇宫不远处的西大街,一座雕梁画栋般的豪门宅邸深处有一栋独立、隐秘且戒备森严的屋子。
屋外树影幢幢,每个黑暗、隐秘的角落都有佩戴刀剑的武士巡守;屋内烛影摇曳,宽敞舒适的空间里坐了好几个人,但没一个人说话。
窒人的沉默笼罩室内,而在静默中还隐藏著一股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由四面八方,尤其是来自主位上身穿金色麒麟纹饰袍服、头戴拳头般大的和阗玉镶嵌成的头冠、脸容显得俊美阴沉的男子身上的怒气,如针如椎地射向座上一名马脸大汉。
後者如坐针毡,尤其是想到主人对付失败者的手段时,冷汗便涔涔而下,浑身如坠冰窖的发起寒颤。
而他之所以还没有崩溃,全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混乱的脑子里还来不及整理出头绪来,然而在主人带著肃杀寒气的眼神注视下,一颗心急往下沉,只能拚命压抑住内心的惊恐,期待奇迹的降临。
但奇迹,是比被雷电打中,而且没死还要希罕出现的神奇事迹,怎会降临在他身上?所以,当那因愤怒而抿紧的嘴唇掷出如冰块般冷硬的怒斥时,马脸大汉的情绪立刻像被捻到紧致的琴弦般绷断,高壮的身躯吓得跌出座椅,仆跪倒地。
「主子饶命……」那抖若枯枝上的黄叶的声音带著惊惧,镶嵌明珠的头冠随著他不住磕头的动作沉沉浮浮。
「你不是跟我拍胸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麽你精心筹画又重金聘请的这批来自什麽影黑门的美女刺客三两下就被逮个正著,连皇帝的一根头发都没碰著?」被称为主子的男人像是没听见属下敲在青砖地上的磕头声响,语音越发地阴沉冰冷。
「属下知罪,主子饶命呀,属下……属下……」
那几乎哭丧著声音的哀求,听得在座中人心情各异,但免不了都要想,这马脸大汉平常也是个走路有风的人,怎麽此刻会这麽没用,一个雄赳气昂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也就算了,居然还急得想哭。但想想,今天如果异地而处,自己会不会比马脸大汉还不如呢?心中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同情了。
「你这副没用的样子看了我就想吐!我是被鬼迷了,才会相信你!」他深信必然如此,否则自己怎么可能不智地赞同这么失败的刺杀行动?这使得他的语气越发地激愤,「看看我得到什麽?要是那批刺客……」
「主子放心……」马脸大汉像是抓到一线生机,急忙又磕了好几下头,将突出的额头磕得青紫、破皮,但他似乎一点都不痛,颤抖的嘴唇急急忙忙地道:「影黑门的杀手在执行任务前,都会先服下毒药,要是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服下解药,个个都会中毒而死……」
「但要是花朝在她们死掉前,就问出口供呢?」主子的语音缓了下,依然不改阴厉冷怒。
「这点主子更可以安心。」马脸大汉的声立稳了些,「这些美女刺客根本不晓得雇她们杀人的买主是谁,属下是直接与影黑门门主谈妥这笔交易,再安排她们进宫,由她们先将几名舞姬处理掉,易容顶替……」
「哼!算你还有点头脑!可是你将这件事搞砸了……」那冰冷的语音再度飘送而下。
马脸大汉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胆气又全都散了,只能不住磕头请罪:「属下……没想到……属下……」
「你没想到?」主子语音尖锐且充斥著不满,「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敢说你有没想到的?」
「属下……」马脸大汉慌张之下,更加地语无伦次。
「来人呀……」
「哎哎哎,他是不该没想到,可你这个当主子的又想到了吗?」
一阵好听的低柔嗓音玩世不恭地闯进来,截断了主子处决属下的命令,并使得他脸色一变,阴沉的黑眸眯起,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潇洒的青色身影从无风自开的格扇门飘然入内,只在脑後束了条青色发带的脸容上戴著一只手绘的虎形脸谱面具,遮住在座者都极想一窥真面目的容颜,但除了主子以外,无人有此殊荣。
「青虎!」主子眼中阴晴不定,薄情的嘴唇吐出闯入者的代号,声音里有著浓烈的不快。「你又迟到了!」
「或许,我本来是不该来的。」
被称为青虎的男子弹了弹肩上的布料,似乎那里有什么讨人厌的灰尘,脚步从容地走到最末的一张椅子,毫不理会主子的怒气,率性地坐下,还跷起二郎腿。
「你是什么意思?」
对於青虎的放肆,主子得咬紧牙关才能压抑住胸腔内激荡的火气。
「既然你的刺杀计画一开始就没有知会过我,失败後再找我过来检讨,不是根没必要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主子紧了紧间隙狭窄的眉头。
「我是认为……」
「你不信任我,却太有自信了。」
被他一语中的,主子神情显得狼狈,一时语塞。
「可是你错了。」青虎的声音虽显得云淡风清,每个字却尖锐地刺进在座的每个人情不自禁竖起的耳朵里。「才会失败。」
「那是……」主子非常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判断错误才导致刺杀皇帝的计画功败垂成,气急败坏地想为自己辩解。
「又想把失败的责任推给库克扛?」青虎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语气显得沉痛无比。「你怎么不先质问自己为何会错估形势,采用了库克的计画?这是当名英主应该做的事吗?」
「我……」这家伙竟敢这样质问他?若不是顾虑到他还有利用价值……
「你怪库克没想到,你自己又想到了吗?」青虎对他的孺子不可教,摇头又叹气。
「我……」想到什麽呀?主于在气愤之馀,脑筋就跟眉头一样打起结来。
「还是,你跟在座的其他人,不,是除了库克以外的其他人一样,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没想到失败的关键,是吗?」
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清,但面面相觑的在座者从他冷嘲似的语调里听出来他彷佛正轻蔑的眯眼冷笑,心里虽不满他对众人的轻视,却又因听不懂他话里卖弄的玄机,而纷纷心虚地避开他扫过来的锐利目光,有志一同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库克,无声地询问他究竟是什麽样的关键。
「库克!」主子沉不住气地怒叫著属下,被点到名,库克赶紧回应。
「属下在,请主子垂询。」
这不是摆明他认同青虎的话吗?
主子隐忍住怒气,反正他是决计拉不下脸去求教青虎,倒还愿意使些威风命令库克知无不言。
「你说!」
「是。」库克知道自己捡回命了,暗暗对青虎生出感激,表面上不动声色,神情越发地恭谨,字字斟酌地往下道:「是属下不好,没料到贵妃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以至於美女刺客夹藏在花蕊里射出的银针会被发现,并且挡下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