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如针扎著雅睛的心。但是她心里明白,邵琪说的都是实在 话。她偏头看向那一丛丛初开的三色叶,内心不断交战著或许,她的确该这么做吧!好让汲汲于靠航的感情,能够冷静下来;而她也应该有这样的智慧。去判断她在狂澜中所驶向的,是个稳固的港口,亦或只是抓到未知去向的浮木……雅睛回过头,凝视著邵琪,“你曾经试著像你所说的这么做吗?”她想知道邵琪何以能够如此地清醒。
邵琪微微扬起唇色。“我努力去做。”她看著雅睛。“我这个人就是有这点好处,不会对事情预设情况。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我学习接受。”
雅睛一边喝著柠檬汁,一边思考著她的话……“无条件接受?”她问。
“应该说,因为事前我不带有设限的偏见,所以我“坦然”接受。陷在自我的执念中,下场往往不怎么好看。”邵琪没有一丝高谈理论的矫作,只是将她的心境与雅睛分一享。
雅睛那双慧黠的眸子,盯著充满小女人娇颜的邵琪,“你知道吗,你今天对我说的话,让我对你的印象改变很多。”她笑说:“其实,你很有智慧。”
邵琪也回以赞美:“有没有智慧我不知道,建维倒是说我“傻人有傻福”,不过我可以肯定,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有决断力。”
雅睛开怀地笑了,“你太抬举我了。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会仔细考虑的。”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映得周遭的氛围暖烘烘的。雅睛的心情好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决定,要为自己、洛华,甚至明威……以及所有关心她的人好好想想。
这天晚上,台北的夜空特别清澈,雅晴独自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望著天空清晰闪耀的猎户星座。
一颗、两颗、三颗……她边数著腊人腰际上三颗最明亮的星星,边思考著今天下午和邵琪所谈的一番话。
她显得有些失落。在事业上,她自认精明能干。独当一面而没有任何迟疑,可为什么在感情上,她总是跌跌撞撞?邵琪说得对,她的“执念”太深了。所以禁不 起一点点风吹草动,宁可在浮流的表面上漂泊,也不肯往深处去探,或许那里才是平静稳固的地方。
这些日子以来,她忙著在潮浪汹涌的情海上张牙舞爪地想攀住些什么,然而却没想到。那海面上的所有残骸。哪一块不是亦浮亦沈?她就算使尽心力,也是白忙一场。
今晚的夜空,像一块巨大的布幕,笼罩在城市的上方。雅睛想望穿它的尽头,却为一片沉淀的暗蓝吸引得物我两忘。
她微弱的理性,还质问著自己这是不是就像爱情?陷得愈深,愈分不清事情的真相。夜空拥有城市吗?还是城市属于天空?雅睛迷惘地呼了浓重的一口气。眯著眼看著远方的万家灯火。
大自然从来不曾自私地表明它该拥有什么.它们有的只是相互包容。雅睛倾身倚著阳台的矮墙,她想通了——在对洛华的情感上,她欠缺一颗包容的心,这使得她汲汲于追求,然而愈强求愈令她痛苦。与其如此,何不给彼此多一点空间,去咀嚼、思考尚未澄清的一切?
混浊骚动的水,平静下来才会清澈,才能看清它的真相。而她和明威之间何尝不是如此?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大多的事,一下子脚步全乱了,平心而论,虽然洛华的出现让她动摇,但与明威的那段感情也并非说舍就舍得了的……雅晴顿时想通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盲目地任性下去,是该理性抉择的时候了。她转身走进自己的书房中,坐在电脑桌前并开启电源……她希望能对自己茫乱中走错的一步补救些什么。
或许唯有如此,才能找到真正的爱吧!
就快跨过子夜,对于时间急速地逼近,洛华的胸口感到郁闷。他坐在家中办公桌前,眼看著时间一分一秒滑过,仍无法决定是否参加晓雾的画展开幕。多么企盼自己能够有分身大法,否则不论他怎么做.都会良心不安的。
电脑的萤幕闪著,停留在“晨星”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就在上个星期之前,他看这封信的心情与现在是天坏之别,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上帝呀!给一点指示吧!或是个明牌也好,不然他夏洛华就快在此生成一贝枯骨了。
老天爷仿佛听见他无声的哀求,萤幕上方突然跳出耀眼的四个字——有你的 信。洛华揉了揉双眼,以为自己得了幻搅,再仔细一瞧才输入读信的指令。
他讶异得张大了嘴——是雅晴写来的。
洛华:首先。先告诉你,明天的说明会.由我一个人出席就行了。去参加晓雾的画展开幕吧!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但是我相信我这么做是对的。我看得出来。你对晓雾有一份难以抹灭的情愫,而她对你更是无怨无悔地付出。
我的出现,原只该是一段插曲也说不定。
虽然,我还奢望著能拥有你曾给我的那份宠爱,但那毕竟是如海上浮冰般地不稳定。所以我决定不再执意守护著这随时可能倾塌的危楼,让该发生的发生。如果我注定有此福气,那么这份感情才会坚实地属于我。
所以,我退一步,让彼此都还有空间,都还有机会,我想这样对你、我晓雾才是公平的。
雅晴洛华难以置信地读著,心中感动莫名。他了解纪雅晴,她的那份执拗,是因为她的自信,但她却展现出了超然的理性与包容力,他明白她的用心良苦:面对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他怎么能再胡涂下去?这份错综复杂的感情,应该被厘清,而他也明白,真爱,是不容丝毫的模糊暧昧、也不能被让渡或推卸。晓光之中的那颗星子究竟是雅睛还是晓雾,是洛华现在最迫不及待想要证实的事。
第九章
位于天母的梅尔画廊,今天特别地热闹,晓雾的第一次个展,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揭开序幕。
在鸡尾酒和维瓦第交响乐名曲的陪衬下,开幕酒会显得高雅而不落俗套。来自各方的亲朋好友,艺界同好,在聚光灯下细细地欣赏著每一幅画作。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可以画得这么有深度。”一个穿戴正式的中年男子,对著画廊老板如是说。
画廊老板笑开了嘴,“这位小姐相当有潜力,所以我愿意倾全力替她办个个展。”
他俩边看画作边聊,忽然在六幅大型连作前驻足。
“大棒啦!这六幅连作一气呵成。充满感情,那线条和色彩,就好像会说话似 的。我从没看过这么感动人的抽象绘画。”那中年男子赞叹地说。
站在一旁的建维听见了,附和著:“可不是吗?这是她最真最诚的表达。”
这时,洛华自门外走了进来,他四处张望著,并没有看到晓雾的身影。
人群三三两两地在展场中聚集,他只身与这些人擦肩而过,一边找寻晓雾,一边瞥著每一幅熟悉而又陌生的画作。就在穿越一个小玄关时,他赫然停在原地,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幅镀了金边的肖像侧影,那是——那是他的影像啊!
洛华心中一股激动之情涌了上来,让他浑身发烫。他感觉得到,晓雾是如何地思念他,所以才画出这幅画。再低头一看它的标题,他愣住了——“最深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