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祈男没有和同事出去吃饭,她坐在电脑前面,左手拿着饼干,右手移动滑鼠,目不转睛瞪着电脑荧幕的讯息,不时喃喃自语外加摇头叹息。她太过专心,以致于唐沂泱进门站在她身后都没有察觉。
“你在找房子吗?”他头挤到荧幕前,将上面行列而出的租屋讯息看个分明。
“你回来了喔。”她看了他一眼,发出算是招呼的语句后,又拆了一包饼干。
“这是什么?”
“妹仔的订婚礼盒,你的我搁在你桌上。”她拿了一片递给他。“要不要吃?”
他摇头。“你午餐就吃这个?”
“嗯。”她继续盯着荧幕。
“是你要搬家?”他靠坐在她的办公桌上,玩着她的头发。
“嗯。”谁教婶婶一下就找到的买主急着想搬进来,让她连慢慢找房子的时间都没有,只好趁着午休上网碰碰运气。说真的,婶婶实在挺适合当仲介的。
“找到了吗?”
“还没,现在快年底了,很少房屋出租。”
唐沂泱满意地看着他生平第一件作品,胡乱编的辫子倒也编的有模有样。他将辫子打散,青丝又柔顺的贴在她纤细的颈项。当下,他心里已有了计量。
“是吗?我倒是有一间房子出租。”
“真的?离公司会不会很远?”
“还好。”
“那,你要租我多少钱?”她想他这有钱大爷的房子可能很豪华。
“你决定好了。”
“你这房东怎么这么随便。”
“是随和。这星期日我去帮你搬家。”他站起身准备走进办公室。
“这么快?我都还没看过房子。”
“搬来不就看到了。”
她瞪着他悠闲的背影,再看看电脑荧幕,很识相的将网路关闭。电话在这时极有默契的响起,和她关电脑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间隔任何空隙。是她的电话。
“我是梁玉桦。”
“大律师今天有何事造访?”总不会是来跟她要吕国邦的电话吧!
“我刚刚在飞机上遇到你老板,还跟他从台北聊到台中。”
“嗯哼。”唐沂泱很健谈嘛!
“你介绍他给我认识。”
“你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都聊这么久了。
“我是说吃饭,我想和你老板约会。”
“啊?”原来梁玉桦看上他了!
“怎么样?”
“我的面子没那么大,请得动我老板。”
“你帮我约约看。”
她想拒绝,想挂电话,若不是她及时被自己的妒意给吓傻,只怕梁玉桦会耳鸣上好一阵子。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头让人打了一棒,闷疼,教人怪不爽快的。
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的潇洒与不在意,她糊里糊涂的答应了,直到听到对方欢天喜地的道谢声之后,才意识到她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
她敲了门,走进他的办公室。
“怎么了?”瞧她一副壮士断腕的神情。
“三楼的梁玉桦你认识吧!她说想请你吃饭。”
“谁?”只觉这名字有点耳熟。
“你今天在飞机上遇到的人,梁玉桦,三楼事务所的律师。”
“喔。怎么样?”
“她想请你吃饭,叫我问你的意思。”
“我没有官司要打。”他也有一个法律学位,所以不需要法律顾问。
“她想和你约会。”不晓得他是装傻还是真傻,她没好气的回嘴。
真是一位勇于追求的现代女性,他向来欣赏这种凡事直来直往的风格,倘若是以前,这代表又有一场新的恋情展开。然而现在名草有主的他,只看到两种可能性,若不是他的女友正在卖弄她的大方气度,便是小心眼的在试探他。老实说,两者他都不喜欢。
“我怎么跟她联络?”
这句话打翻了醋坛子,酸苦的液体泛滥,她脑中警铃大作。
他现在变心,对她比较好。九年的爱情都可以让她谈到不见,她完全没有把握套住一个男人,所以在她还未深陷之前抽离,才不会死得太难看。思及此,她奔出去翻电话本,忙进忙出的热切,让人禁不住以为她正高兴的手舞足蹈。
当唐沂泱真的拨了电话,她几乎让醋的酸味呛得流泪,她咬着手指走出办公室。
眼不见为净才不会难过。
没多久,他跟着走出来,拉了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椅子转了角度,强迫她与自己面对面。
“干嘛?”他一直不说话,她沉不住气先开口。
“你说我们晚上去吃拉面好不好?”
“随便你啊,只要她喜欢吃拉面就好。”她以为唐沂泱的“我们”另有其人,心里不免气他过份,拳头差点就要飞上他的俊脸。
“我和你吃饭关别人什么事?”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他说些什么。
“你不是要和那个……那个……梁玉桦吃晚饭吗?”
“我打电话拒绝她了。”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不及思考。
“因为我有女朋友。”
他瞪着她,风暴现在才开始凝聚在他的眼中,她心虚垂下头。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急着将男友送给别人?”
她强装没事的模样推翻了他先前猜测的两种可能性。如果她真的够大方,她不会像是让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躲回自己的角落黯自神伤;如果她只是在玩试探的游戏,为什么在难过的同时,她看来却又像松了一口气?和他谈恋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吗?
“我没有送呀!是别人跟我要。”她胡言乱语,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却覆水难收。
“别人要你就给吗?早知道你这么大方,我也跟你多要一点东西。”
“要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紧张起来就胡说八道的死性还是不改。
他低低沉沉的笑了,笑得她发毛,总觉得他就要狮子大开口。
“我要这个。”他指着她的心。
她被吓坏,口不能言。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她的表情怎么像是在说,大人饶命呀!
她猛地摇头。
“为什么不行?你对别人大方却对我小器。”
“你乱说,哪有人这样乱要的,你不知道每个人只有一颗心吗?给了你我怎么活?活生生的把心掏出来是又恐怖又血腥又恶心又很痛,你知不知道?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你还敢说我小器,你这个杀人魔!”
她一开口,噼哩啪啦没完没了,让唐沂泱大开耳界。
“你的舌头睡醒了喔?”他取笑道。
“谁教你乱开玩笑。”她宁愿当他是开玩笑。
“谁说我开玩笑?”他偏不让她如意。
“我。”她的胡说八道首次应答如流。
“我是个诚实的商人,一定会有个公平的交易。”他哄着。
“诚实的商人赚不到钱。”他分明就是个奸商。
“每个人只有一颗心,也只能有一颗心,我要了你的,把我的给你,你能活,我也能活,不是很公平吗?”
“我们都保有自己原来的不是更好,省得大家掏心挖肺。开心手术风险很高。”
“谈恋爱的结果不就是要这场交易吗?”
“你对所有的女友都提这种要求吗?”她不是在试探,而是在抱怨他没有一视同仁。
“没有。”他老实回答,让她也让自己明白她的独特。
一开始他也没有把握这场恋爱能持续多久,她对他的吸引力又能维持多久,纯粹只是想与她谈一场恋爱而已。但是时日愈久,她对他的吸引力不仅没有被时间消磨殆尽,反而扩散版图,从她的眉眼到她的身体,从她的眼神到她的声音,从她走路的姿势到她吃饭的样子,从她的笑意到她的体温,完完全全将他笼罩。然而重点不在于他发现自己被困住,而是他一点都不想逃,连这种束缚都成为一种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