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就好。我本来前天就想请你吃饭,但是因为我临时被派到高雄出差,昨天晚上才回来。”
“当会计师很辛苦喔?还得常常出差。”
“还好还好,其实也不是常常出差,偶尔一次而己,还是有很多时间可以跟朋友出去吃个饭什么的。”他解释的急切,也让话里的意思曝了光。
“喔。”她只是随便聊聊,又没影射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静默,杨祈男失了谈话的兴致,一方面是因为食物上桌,她向来是吃饭皇帝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你真的满文静的,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他找了话题。
“别人说我什么?”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德性,只是想亲耳听听他们的评语。
“他们都说你很凶、不好惹。不过我认识你之后,就知道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在意。”
他大概觉得这类的话很伤人,不过她倒以为是一种恭维。
“其实,你还不太了解我。”
虽然三人成虎的事常常在他们大楼发生,但是,文静和“恰北北”是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形容词,很难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她不是双面娇娃,造谣也有个限度,对于耳闻之事就算不能尽信,但是也得放在心里斟酌。如果他真是想追求一个文静温柔的人,恐怕他是大错特错。
“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好好了解彼此,不是吗?”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老实说,吴在培的条件真的不错,斯文俊秀的外貌,加上专业稳定的工作,也难怪初来乍到,就迷了一票女子的魂。只可惜,对于帅哥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公司里头就有个教整栋大楼青年才俊全都相形失色的天字第一号,成天看她都能老神在在,又怎会让眼前这等风景诱惑?尤其是在她发现他和陈赋文相似的地方之后,她已经决定将他封杀出局。
饭后,她婉拒他欲送她回家的好意。
“我想逛一逛再回去。”
“这样不太好吧,晚上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我只是走一会儿,没关系。”
“好吧。那,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我有空,不过,因为你和我前任男友很像,而我又正努力忘掉他,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很好的借口,虽然总觉得他的失望教人不忍心,不过忍了整晚的话,此刻真是不吐不快。她相当明白有些事不能心软,否则伤到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别人。她正是别人心软之下的受害者。
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后,杨祈男独自在街上晃荡,有教人眼花撩乱的橱窗相伴,她一路晃到公车站牌。
她要搭的公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眼见站牌就在一尺之遥,她却无力抬起步伐追赶。明知这班车走了,下一班还得等半小时,她仍是懒散散的晃着,手中的皮包跟着甩呀甩的,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自己的青春跟着甩了过去,她伸出手抓却扑了空。
过了年就二十八了,依据婶婶的推算,不久后她就要走到人生的谷底。她没照着婶婶口中幸福的蓝图走,虽然她已经努力规划了二十余年,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但是路线终究脱了序,生命的种种常是来得教她措手不及,她学会接受与面对,却渐渐丧失了怀抱希望的能力。方才,她眼睁睁看着公车消逝在路的尽头,连奔跑的努力都未曾付出,她料想追不上;如同今晚,她站在爱情门外窥探,但是却没有推开门的勇气与热情。在一切都还未开始之前,她已经预言失败。
消极与失败,她选择前者,是不想承受伤害。只是空荡荡的手除了提皮包之外,没有别人的手可以牵,这般体认有点教人想掉泪,而秋凉如水,更加深了无人可取暖的悲哀。
应该让吴在培送她回去的,她才不会独自在这儿伤春悲秋的。
咦?她想哭,可是并没有哭呀!怎么脸颊湿湿的?抬头向上望,从天而降的雨水顿时解决她的疑惑,没有带伞的她一边咒骂着气象报告,一边咒骂自己为什么不搭上刚才那辆公车。
前方不远处正有一辆计程车朝她驶近,伸手欲拦,半路突然杀出一辆黑色轿车打斜停在她身前。站在骑楼的人捡了便宜,开开心心跳上计程车。
这人“白目”呀!难道不知道公车站牌不能停车吗?杨祈男手叉着腰,见到车窗上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倒影——咦?怎么成了唐沂泱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老板!”这时候看到他只有惊喜。
“上来吧。”他开了车门。
“好巧喔!每次下雨我就会遇到你。”她拿出面纸擦拭淋湿的脸颊。
他随意哼了声,没打算让她知道这次并不是巧合。
“老板,你怎么还没回去?”不想让车内的空气静默,她随便哈啦。
“我和朋友吃饭。”他打了方向灯。
“是吗?我刚也和朋友吃饭。”只是不会再有下次。
“你下午告诉过我了。”这是她推掉他约会的理由。
“对喔!呵……”她傻笑。
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打算搭腔。
“气象报告真的很不准耶,明明说今天是个大晴天的。”
“下午说晚上会有阵雨。”
“真的?我怎么没听到?哪有人这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
“嗯。”
“我们出门在外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准备两具。”
“嗯。”
“这时候计程车就大发利市了,一下雨哪有人有闲功夫等公车。”
“嗯。”
“如果是我以前那辆小绵羊,一碰到下雨天铁定抛锚。”
“嗯。”
“所以就算它没有阵亡,一下雨我一样要坐公车。”
“嗯。”
“我每次都是叫简明美载我到公车站,然后再坐公车回家,然后再走五分……”
她的话因为唐沂泱突然将车停在路旁而中止。她以为他要将她赶下车。
“你干嘛这么紧张?”他趴在方向盘上,虎视眈眈。
“有吗?呵……哪有!”她不自然的抿起嘴,为自己被看穿而感到心虚。
“没有才怪。”她只要一紧张就会开始胡言乱语,尽说言不及义的话,上回被困在电梯中他已经领教过。
她持续傻笑,找不回今天早上的勇气,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困的猎物,连假装不怕的余力都没有。
其实,她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但,合该是唐沂泱出现的时机巧,偏偏在她为自己逐渐逝去的青春哀悼时出现,偏偏在她悔恨自己没搭上前一班公车的时候出现,偏偏在她像只脆弱落汤鸡的时候出现。此时她实在怕他一展开攻势,自己只有弃械投降的份。
“你是在怕我对你性骚扰吗?”他欺近,将她逼到死角。
“……不是。”她努力让脑袋运转。
“那是对于我的追求感到困扰了?”
“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像拒绝吴在培一般,快刀斩乱麻的对他,或许是因为他和陈赋文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或许是因为他的霸气让她开不了口,也或许她根本就不如自以为是的免疫,不过仍是个抗拒不了美色的肤浅女人。她隐隐约约感到一抹乌云齐头罩脚的将她团团围住。
“你好像很疑惑。”他如狼似虎的气息吹到她脸上,尽其所能的催眠她。
“为什么是我?我以为我们两个人是绝缘体。”
她说得没错,他本来也如是认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各有各的生活,是两个没有交集的圆。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受她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