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弟:“这花是给谁的?”
“‘唐朝’的杨小姐。”戴着棒球帽的小弟回道。
杨小姐?公司里面还有第二个杨小姐吗?
“我替她签收。”平日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偏偏他今天就是做了。
“你认识她?”
“她是我同事。”
他签好名,径自将花接过来,推开玻璃门走进公司。
“哇!老板,好漂亮的白玫瑰喔!”座位靠近门口的简明美,大嗓门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哇!”众人异口同声,哄堂大“呼”。
然而收件人杨祈男却是全公司惟一没有进入状况的人。她正在和客户讲电话,一边还嫌同事太过吵闹,杂音太多,将电话抱起,整个人缩在办公桌后面。
唐沂泱搜寻了一会儿,才找到几乎滑到桌子底下的人。他将花摆在桌上,抽出夹在花束中的精美小卡,上面写着:杨小姐,你是一颗沾惹世俗尘埃的明珠,不知我是否有机会为你拭去烦忧呢?署名吴在培。
现在还流行这么文诌诌的情话吗?向来送花这等琐事都由他能干的秘书一手包办,改天也许可以向她问问,以往她到底都在卡片上写些什么风花雪月。
“现在是搬哪一出?”
“我嘛雾煞煞!”
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总觉得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似乎总是脱离不了现在还在讲电话的杨秘书。不过,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讨论,因为他们的老板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爽。
“咦?老板你来啦?”终于挂上电话的杨祈男,转过身来就见到唐沂泱宽阔的身影,他的影子完全罩在她身上,令她产生乌云罩顶的危机意识。
“你认识吴在培吗?”他劈头就问。
她摇头又点头,虽然不懂老板所问为哪桩,不过她善尽有问必答的职责。
“就是上次在电梯说我很文静的那个人嘛,我差点又忘了。老板你问这个干嘛?”
“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才见过两次面。”没有一个熟识她的人会说她文静。
“那他为什么要送你花?”说话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气正像一个吃醋的丈夫。
“花?什么花?”她少根筋的问道,随即在唐沂泱不耐烦的暗示之下,才后知后觉她办公桌上躺了一束白玫瑰。
“哇,好漂亮喔!这是谁送我的?”
她想将花拿到身前,伸出去的手却扑了空,然后就见唐沂泱将它准确无误地射进她身后的垃圾筒。而她的笑脸,就僵持在进篮得分的刹那。
“哇!”又是异口同声,哄堂大“呼”。
有人站起来想看个分明,但在唐沂泱的注视下差点跌下椅子。
“老板今天心情一定很坏!”在他走进办公室后,有人这么下结论。
“小杨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老板,我看她完蛋了。”有人发出同情之声。
“可怜的小杨,才刚被男朋友抛弃,现在又面临失业的危机。”有人不胜唏吁。
杨祈男直到唐沂泱关上办公室的门,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赶紧拯救躺在垃圾筒中哭泣的花,但是坏心的老板是以倒头栽的方式投篮,纯白无瑕的玫瑰,有些因拗折而断气,有些沾上她昨日冲泡的茶叶,换句话说,杨祈男生平收到的第一束花就这么毁在他手里了!
天可怜见,乏人问津的她好不容易有人追求,稍稍弥补破碎的自信心,谁知道不到一刻,她的梦就被狠狠敲醒。她到底是招谁惹谁啦!
杨祈男蹲在垃圾筒前,兀自为白玫瑰哀悼,内线却在此时不识相的响起,和她比耐力似的,足足响了十几声还不挂。她火大的接起电话,电话线另一端的人差点没被她的火气给焚烧怠尽。
“小姐,你这么凶,不怕是老板找你喔!”简明美提醒她。
“是又怎样?”她懒懒回应。
提到唐沂泱,烈烈火气顿时被无奈浇熄。她是觉得很无奈,因为就算她再怎么愤慨,也不能因为生平第一束非常美丽高雅的白玫瑰而跟老板翻脸。人,实在不得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喂!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送花给你的人又是谁?老板为什么要把你的花丢掉,而且一副老大不爽的样子?”简明美很快的切入正题。她的回答,将是其他同事殷切期望得知的。
“我也跟你一样纳闷好吗?人成是他昨天被人甩了,今天才会见不得别人好。”她咕哝。
“被人甩?我们老大那种条件有可能被人甩吗?”
“那他干嘛把人家的花丢掉?白玫瑰耶!”说着说着,她又心痛地看了“插”在垃圾筒的白玫瑰一眼。因为惨遭魔掌摧残,已经不像完整的一束花,即使费事将它从垃圾筒捞起,也已回天乏术,所以只好将就点,让它插在垃圾筒里。
她实在很想跑进去找唐沂泱理论一番,因为公司可没有员工不准收受他人礼物的规定,她又不是采购,老板怎么可以擅作主张替她扔了花?可是,为了一束花而跑去和老板大小声,似乎显得过于小家子气,那样好似她多么在意这束花似的,无疑的暴露自己乏人问津的惨状。
简明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笑了出来。
“哎哟,插在垃圾筒里也不错,很另类。”说完兀自在另一头吃吃笑着。
“简小姐,你是皮在痒是不是?”她咬牙切齿。
“歹势歹势。”简明美差点忘了她是在跟一只母老虎说话。“说正经的,你是不是惹到老板了?”
她的话让杨祈男偏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
“一定是因为上次的电梯事件。都嘛是你啦!谁教你问东问西,结果人家顺口说了一句很倒霉,好死不死就给老板听到,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居然给我偷溜!”这会儿她才想到要算帐。
“呵呵……”简明美心虚的干笑。“都那么久的事了,老板不是这么小器的人。”言下之意,如果杨祈男现在追究这笔帐的话,就是小器的人。
“是吗?我倒觉得他就是这么小器的人。”她又想到相亲时他来闹场,所有的新仇旧怨一并涌上,怒火中烧却没得发泄,她拿起桌上的冰水消消火。
“你说,会不会是老板在吃醋呀?”
“噗!”她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被呛得痛哭流涕。
“你没事吧?我只是说笑说笑。”
“一点都不好笑。”对于偷笑的同事,她一一奉送一记利眼。
此时,简明美却眼尖的注意到玻璃帷幕之内,唐沂泱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杨杨,我看你完了,老板对你笑得好诡异。”
她当然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但是头皮却是一阵发麻。因为简明美的一句话,她再度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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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通电话有必要表情这么丰富吗!唐沂泱透过玻璃帷幕,看着正紧捧着话筒的杨祈男。
其实他同样也对自己阴阳怪气的举动感到不解,这无疑是提供给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她见到花时那种喜悦的神情,有着小女孩的天真无邪,他为这头一遭见到的美景怦然心动,同时却也因为这笑容是为别人而来感到相当的不愉快。
他不知道这种有点闷、带点破坏力的情绪是什么,所以,他浅显地将之解读为“不爽”。可是,问题出在于他为什么会不爽?杨祈男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对她向来不厌恶,甚至可以说,他们之间在工作上已发展出迹近完美的默契,这种堪称和谐的关系令他相当满意,因此他完全没有理由破坏下属的幸福——如果那个姓吕的医生是一种幸福;如果那个吴什么的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