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诚实」得叫人吐血;常常,那当头一棒会让她沉郁的心灵获得抒发,在一瞬间乌云尽扫、转为清朗。
「你笑什么?」他不解。
「你竟担心高丽菜胜於我,我能不笑吗?枉费我们还是朋友呢!原来在你心里,朋友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她故意放低音量,附在他耳畔说。
他霎时呆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那些高丽菜是你要的,我才特别照顾它们;你说,如果你得到飞扬的合约,要在便当里用最新鲜的菜,让所有人都知道蔬菜的美味。你还警告我,若我搞砸了你的生意、破坏你的梦想,就要我好看,所以……」他结结巴巴地拚命解释。
「哼哼哼!」她哼了几声。「你倒把我说的话记得挺清楚的嘛!」
「很少人会这样对我说话,尤其是女孩子。」没遇到她之前,他还以为女孩子都是很斯文秀气,有意见也不敢大声说的,起码,他过去碰到的都是这样。
她是第一个会指著他的鼻子,说他不够温柔、要求他更加体贴,并且一一指正他的言行直到满意为止的女人。
也是他除了母亲与妹妹外,交往最久的女人。
过去,他的女朋友不晓得为什么,总是约会几次後就突然避而不见,要不就托人带话要他小心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们了?
「那是因为她们脸皮薄、比较含蓄;而我,一不把你当成交往对象,二来,我成立圆融後,到处被人拒绝,为了想拿到一纸合约,就算别人拿扫把赶我,也要厚著脸皮笑笑地说『没关系,我明天再来』,这样磨练久了,脸皮自然增厚,也就比较敢说话,而且……」想起这一路的艰辛,禁不住哽咽了。
「蕾儿。」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背。
「阿力,你老实说,你觉得圆融会倒吗?」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你肯从最基层做起,就不会。」
「什么意思?我以为自己并不算好高骛远,我也是很脚踏实地的在做事。」
「我只是觉得你的目标太远大,放近一点,一步一步来会比较好。」
闻言,她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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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蕾儿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待她回过神来,她正处身在一间又小又破的房子里,秋风源源不断地从墙的缝隙中吹进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瞧见阿力就在她对面,正啃著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烤番薯。
「阿力,你只顾著自己吃吗?」突然来到陌生地方,她并不觉得害怕,他给人的感觉太温和,实在与暴徒扯不上关系。
「我烤了一大堆,你要吃尽管拿,别客气。」他很大方。
她却不动手。「阿力,我是客人,而你是主人,你不招呼我吗?」
杜蕾儿的绅士风度讲座开始了,他挺直腰杆准备听课。
「我该怎么做?」
「拿一颗给我,说『请用』,最好能再帮我剥掉一半的皮。」
他立刻照做。
「谢谢。」她的回礼是一朵灿烂得媲美朝阳的笑容。
「不客气。」他开开心心地回应,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回票价了。
她一边吃著烤番薯,一边打量著四周环境。「阿力,这是哪儿?」
「我家。」
「咳!」她差点噎到。
「水。」他随即放下吃到一半的烤番薯,跑到墙角拎了瓶矿泉水给她。
亏得她训练有素啊!以往,他不会想到要这样做的。
她喝了一口水,咽下卡在喉咙的东西。「谢谢。」
「不客气。」他挺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为她做一些事情,博取她的欢心,她笑起来很可爱,而且,她说「谢谢」的声音很甜。
「阿力,你……住在这里?」她喝了半罐的水,才有力气回话。
他点头。暂时的,因为跟老爸吵架,被赶出来了。
「可是这地方……」小小的不过才一、两坪大,一半塞农具、一半塞他,还连厕所、浴室都没有。「住这里不会很不方便吗?」
「是有一点。」但反正也不是住永久,他不在意。
她又陷入沉思。
「蕾儿,你还要不要再吃?」他一个人吃了四颗,地上剩两颗,他想留给她,又怕她吃不完,丢了浪费。
她还在想,没心思回话。
他举起手在她面前挥了两下,她没反应。
「又呆了。」她常常会这样,想到什么新点子或新企划,就会一迳儿沉思,怎么叫都不回应,除非想通了。他也习惯了,便不吵她。
看著地上的番薯,他突然有个想法。
闪过杜蕾儿,阿力跑出门外,来到田边,摘了片芋叶再回来。
这半甲余的地,还有附近三座温室,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他从小就喜欢植物……更正,他真正喜欢的是可以吃的植物,举凡水果、蔬菜、稻米……都在心爱的行列中。
反而一般人喜欢的花卉、观景植物,他不是那么爱。
这也就是为什么家人全把他当怪胎。
程家开的可是连锁超市啊!要吃蔬菜、水果,在店里绕一圈,应有尽有,干么那样麻烦,还要自己动手去种?
如果他的兴趣是园艺,那还好听些,偏偏是——下田。
但他也无意开农场,当个全职的农夫。
像现在这样,偶尔种种田、又管管飞扬的事,他觉得挺好的。
不过他爸妈和妹妹大概会气死,他们非常讨厌他一身的「土气」。
「阿力,你在做什么?」杜蕾儿思考片刻,回过神来,瞧见从田里迅速回来的阿力正在剥番薯皮,并把它们扳成一块块好入口的大小。
「帮你剥番薯啊!你不是说主人要招呼客人,这样你吃起来会更方便。」他说,很认真的样子。
她情不自禁又笑了起来,说阿力不温柔嘛,他有时候的行为真是贴心到不行。
她决定了。「阿力,你要不要住到我家去?」刚刚她一直在想,他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尤其秋天快过了,一旦到了冬季,这样一间残破的屋子如何挡得住寒风?
但,他们孤男寡女的,无名无分地同居,难免招人闲话,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而,他一番温柔的行为却让她下定了决心。
「和我一起住吧!阿力。」她说。
他一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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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圆融食品的办公室里。
「你邀那个阿力一起住?」戴欣恰有点讶异。
「我瞧他一个人住在破农具仓里,实在不忍心。而且,他是个好人,我觉得我们就算住在一起,也没有安全上的顾虑。」杜蕾儿说。
戴欣怡挑了挑眉。「你真的认为他会是住破屋的人?」
杜蕾儿深吸口气,再抬头,脸上的神情很坚持。「我亲眼看到了。」
戴欣怡不再多话。
「欣怡,我记得你以前在餐厅工作过,有没有认识什么手艺一流的厨师?」好半晌,杜蕾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以壮士断腕的口气说。
「有啊!」
「可不可以帮我找个一流的厨师?」
「可以。」从某方面来说,戴欣怡这个人也是满厉害的。她做过各式各样的工作,虽然最後那些公司都以倒闭收场,但她却因为这众多的工作经验,而结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
并且,那些朋友还不会因分开而断绝往来。
只是,说实话,努力保持往来的都是对方,她几乎不与人主动联络,但她特殊的性子却教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