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匣子,雕着简素的花纹,纹上全都以金泥描边,最中间上头还有个小小的夔龙团环纹,教她不禁微挑起眉。
这东西价值不菲…绝非一般富豪之家的所有物。
“我要典当这些东西,你开个价吧。”那人将匣子打开,里头摆着十来件的上等玉器。
范涛的眼眸微进惊异的光痕,随即又快速地隐没。
“你希冀什么价钱呢?”她问道,隐藏住心底的惊喜。
“你能给什么价钱?”那人问。
她挑高眉头,看似迷糊、稚气的小脸漾着满满的笑意。
“三百两。”
“三百两?”那人惊叫一声。“你瞧仔细点,这些上等玩意儿,雕工可是出自名家之手,玉石更全都是从西域取得,岂止值三百两?”
方才要进铺子时,抬眼瞧见上头题了随意二字……还真是随意哪!
倘若不是这附近的当铺,就属这间铺子瞧来最为金碧辉煌,他才不会踏进里头。
“收取赃物,咱们铺子得要付出一点风险的,是不?”她笑得天真烂漫,然而清亮的水眸却眨也不眨直瞅着他。
别说她以貌取人,而是他的穿着普通、相貌普通,神情却显得慌乱且骇惧,不停地往后偷觑着,仿若正防着什么追兵似的;若有人说他是个贼,她会举双手赞成。
“你……”他微愣地睇着她,难以置信这瞧起来年岁不大、有些迷糊的女孩子家,说起话来竟是这般犀利。
“不管你是要票子还是要现银,我都能够给付:至于这烫手山芋,我想你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丢开的。”她笑得眼弯弯,连弯月眉都更弯了,甜美得像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娃儿。
而他……似乎是无从选择了。
多美……瞧瞧,这些通体酥白的玉,搁在手心里把玩,触手冰凉,各个雕工一绝,后头皆有个米粒大小的夔龙团环纹……
咦?她的双眼蓦地一亮,直瞪着丝缎包覆住的一根羊脂玉簪。
这东西……眼熟得紧,好似在哪儿瞧过,上头并无夔龙团环纹,表示这羊脂玉簪与其他的玉件不同。
第一章
苏州盛夏时节,天色总是亮得早,眼见数道热辣的光束仿若是撒下的网,罩住整座苏州城,尽管是林木森森的范府也敌不住这一波辣芒。
然而,躺在窗旁软榻上的范府三千金,脸上覆着一本书,依旧睡得香甜,压根儿不管从窗棂筛落下来的毒辣光束洒在她身上,几乎快要把她给烫出几个窟窿了,她依旧文风不动,睡得安稳。
“主子。”
啪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躺在软榻上的范涛不以为意地转过身去,还不忘拉了书本一下,好让快要戳瞎人的阳光隐在书本之外。
“主子!”留恩手里端着洗脸盆,绕过屏风,走到软榻前,瞧主子依1日睡得香甜,不禁翻了翻白眼。“主子,日上三竿了,你再不上铺子,今儿个铺子可就没人守啦。”她拉开大嗓门吼着。
留恩先搁下手中的洗脸盆,再伸手取下范涛拿来遮眼的书本,教窗外的辣光全都洒在范涛雪白的粉颜上头。
“留恩……”范涛痛苦地呻吟着。
唉唉唉,留恩这丫头是愈来愈大胆了,完全忘了自己是丫鬟,而她是主子,居然拿这法子唤她起身。
“主子,不是奴婢想要烦你,而是铺子不能没人守啊。”留恩一把扯掉范涛企图拉上遮掩日光的被子。
“啐!你就不能守吗?”范涛没好气地张开眼,瞪着留恩。
到底是谁提议说要经营当铺的?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该是大姐才是,然而大姐根本就不务正业;至于二姐……唉,不提也罢。
就可怜了她,姥姥不疼、爹爹不爱的老么,得替姐姐们扛下这苦差事。
“主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不过是个奴婢,哪能干得了估价的事,到时估错了价,我要拿什么赔?”别吓她了。
范涛眯起漂亮的水眸瞪着留恩,不满地扁起嘴,认命地坐起身。
“二小姐呢?”范涛不雅地打了个呵欠,拧了手巾抹脸。
“一如往常,一早便没瞧见人。”留恩接过手巾,随即伺候范涛更衣,替她穿上一袭天青色薄衫,配上锦罗帔子,再手脚俐落地替她梳起如瀑般倾泻的发丝。
二姐若不是出门玩,八成又是赖在房里不出门……啐!当初说好她一个月至少要留守个十天的,如今差事几乎都落到她这被欺压的小妹身上了。
“大小姐呢?”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大小姐在大厅等你呢。”梳发的手蓦地一停。
范涛不解地睇着铜镜中神情有些仓皇的留恩,好笑地挑起眉。“等我作啥?你犯得着吓成这个样子?”
她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虽说她是到苏州时才买进府的,但伶牙俐齿、聪明机伶得很,怎会教这么一点小事给吓着?
大姐找她是时有的事,寻常得很,这丫头怕什么?
“大小姐说是有家信……”留恩扯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已经是半个时辰前吩咐我速来唤你了……”
大小姐的脾性古怪,心情好时,不管说啥都不碍事,但她若心情不好,说什么都是死啊!方才大小姐吩咐时,便见她神情不佳,如今迟了半个时辰,大小姐会不会一恼便将她这办事不力的丫鬟给赶出去了?
“半个时辰前?”闻言,范涛也弹跳站起身。
家书?糟了,爹寄来的信怎会送到大姐手上呢?
这下子,大姐岂不是知道她是负责与爹联系的内贼了?这事非同小可,肯定会教大姐暴跳如雷的。
“主子?”
“你还不快些?”她不禁发嗔。
手别停哪,大姐一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她可不想无端端地遭受池鱼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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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忙梳洗穿戴,云髻插上她最喜爱的羊脂玉步摇,范涛难得小跑步地赶往大厅;一路上通往大厅的渡廊,她随即放缓了脚步。
靠近大厅时,她脚步停顿一下,先往里头偷觑了一眼。
大姐只微拧起眉头,没有她想像中那般盛怒……怪了,依大姐的性子肯定会气得暴跳如雷的,怎会这般气定神闲?
敛下眉眼,思不透,范涛索性大方往前走。
“大姐。”范涛呵呵笑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她已经笑得这般无害了,就算大姐心底恼怒得很,理该不会拿她出气才是,毕竟家书可不是她自愿写的;是爹逼她的,每月必定要来回一封,彼此说些生活琐事以作交代。
这么一来一往,不小心也过了五年,就连搬到苏州,范涛也不忘知会爹一声,免得信寄到北京却无人收。
“涛儿,你过来。”范江将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搁,招着她。
“有事?”以不变应万变,最好是让大姐先开口,省得她多说多错。
“信。”范江将几张写得龙飞凤舞的信纸递给她。“爹写来的,我费了两刻钟才看懂他到底写些什么。”
“爹的字向来潇洒率性。”范涛接过一看,心里不禁又接了句:简直是神乎其技了。“一段时日不见,更显真性情。”
真是字如其人哪;爹只要一开心,性子便轻浮得很,下笔也跟着飘了。
范涛一目数行,快速地看过,然一纸未阅毕,她不由得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禁怀疑自个儿瞧得太快,瞧错了。
“怎么?吓着了?”范江在旁道。
范涛缓缓抬眼,有些明白大姐怎会一点儿都不动怒了,她不由得勾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