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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之大,她要闯荡的岂只是一个扬州而已。

  说不准她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游得玩五湖四海,这个地方她可能就只来过一回,她自然得要记得清楚些,哪日她老了再好好回忆;当然,有人能同她一道回忆更好。

  她侧眼斜睨着一路上不发一语的饮禅,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沉思些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每每想要找个人回忆时,总是想到他。

  他是个闷葫芦耶,一路上从江阳到江都,什么话都不说;即使在客栈里过夜,要他稍稍修容他也不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执什么。

  不束发也罢,不换衫也罢,可至少他的胡髭也该修了吧!

  他怎么能够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寒酸?

  “还未到。”饮禅刻意再压低帽檐,闪避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注视。

  已有一段时间未回到这儿,然而他却觉得那事儿……像是在昨儿个才发生似的,一切历历在目,让他拂不去心头的罪恶感。

  “已经到市集了。”他方才不是说到市集便知道了吗?

  南门天骄左顾右盼,依旧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看他像是在沉思,却又像是在发愣;有点像是聚精会神,又有点像是神魂不济,

  唉!真是搞不懂他。

  “咱们先找家客栈。”他领着她拐进胡同里。

  “找客栈?你不是说有事同那姑娘说清楚便好,为什么还要拔客栈?”她拉住他的衣袖,“为什么到现下你还不能相信我呢?你把所有的事告诉我,我又不可能出卖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说过了同你无关。”见她不动,饮禅仍旧是拖着她往前走。“咱们先到里头去,别站在这儿嚷嚷,一般的女侠可不像你这般聒噪。”

  这丫头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他尽可能闪避不必要的注目,这丫头反倒把自己装扮得艳光四射,怕是招引不了他人目光似的。

  “你穿这什么衣裳?”他的眼往下瞧,停留在她露出大片雪脂凝肤的胸上。

  他到现下才发现她已然换掉一身简单胡服而改穿宽袖大襦衫。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是想当女侠吗?他可没见过一个在江湖间游走的女侠是像她这般打扮的,想吓人也不是这般。

  她这身打扮岂不是摆明了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她是个愚不可及的深闺干金?

  哼,他到现在才发现,亏她还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咱们要去拜访人家,不是应该要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些?”

  她昨儿个藉机溜了出去,到布庄买了一小匹布帮他补衣袍,顺道帮他做了一双鞋,忙了她一个晚上,手指不知道扎出多少个涧,也不知道重新缝过几回,他居然视而不见:他甚至没发现她换了新衣裳,也点上胭脂,重梳发髻。哼!失魂落魄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说什么要把话说清楚,依她看,他根本是在撒谎。

  倘若只是想要把误会澄清,犯得着把自个儿搞得这么魂不守舍吗?

  “这就是你的体面?”无怪乎自一出门到现在,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们看;原来并不是在瞧他,而是在瞧她。

  “我也是为了顾及你的面子才这么做的,你还以为我喜欢啊!”她嘟起粉杏色

  的唇。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啊?

  “罢了,咱们先进客栈。”他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不想在街上多说,不想招惹任何麻烦,先将她带进客栈再强迫她换下这一身引人遐思的衣裳。

  “不要,你不同我说清楚,我就不进去。”她执拗得很,尤其当她觉得自己占上风的时候更是不退让。

  “难看。”他松开她的手。

  这丫头以为这里是南门山庄吗?站在胡同尾同他耍赖,还怕这来往的人潮不把他当成辣手摧花的登徒子。

  “我难看?我这样子难看?”她不禁拔尖吼着。

  有没有搞错?她这样子叫难看?那这世界上还有美人吗?

  连她自己瞧镜子的时候都会瞧得入迷,赞叹自己居然可以美得如此无懈可击,他居然说她难看!也不想想她到底是为谁打扮的,若是以往在山庄里,她还没兴致这样妆扮自己呢!

  特意扮给他看,他还嫌弃她,他是想气死她吗?

  “小声点,你以为这是哪里?”饮禅翻了翻白眼,想强拉她,却发觉四周已经开始聚集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是哪儿又如何?”她火大了。

  她已经许久没发这么大的火气了,一旦让她发起火来,她才不管此处是何处,想吵架,想逗嘴,难不成还要挑时间地点?

  没要他夸她,可她没料到他居然会嫌弃她。太过分了,她就不相信她会输给他心中的那一个她。

  “天骄!”饮禅闷喊着要她适可而止。

  她什么时候不同他拗,偏选在这当头?他就是不想要引人注目才刻意压低帽檐,才刻意一身破损的僧袍……唉,这袍子似乎新了些。

  正疑惑时,却听到有道陌生的声音窜进耳里——

  “我说这位大哥,想扮出家人也要扮像一点,连个钵都不带,还直接带个小姑娘要进客栈;小姑娘不依,你却硬拉硬扯,众目睽睽之下,这太说不过去了吧?”

  南门天骄不悦地瞪着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旁的男子。“你是谁啊?谁允许你偷听咱俩的话来着?”他是谁?一开口就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小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站在咱的客栈前大呼小叫,客人都被你吓跑了。我以为你有难,奸心想帮你排解,你倒是不领情,这年头真是好心没好报。”男子穿着极为华贵精美,听他的口气,他应是客栈掌柜。

  “咱俩就是要住客栈,不过是在你店门口说个两句,也让你说得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她嘴正发痒,他想同她逗嘴?没问题,她可以奉陪到底。

  她憋了两天的火了,让她多少发泄一下也是应该。

  她可是把饮禅当大哥看待,才一直忍着没动气,岂知这木头专惹她发火,逼得她不得不找体会退退火气。

  “小姑娘,都说了以为你有事想替你解围才开口的,你现下倒拿我开刀?你也不管管你这张嘴,利得可以断革切履了。”掌柜好人没做成,火气也轰上脑门了。

  “我今儿个到底是倒了什么楣?一开门便见到泼妇和穷酸假和尚在这儿牵扯不清,搞给店里一片乌烟瘴气。”

  “那又如何?横竖你开门就是做生意,你管得着我吗?本姑娘有的是银子,要住宿,还怕你不把我当成贵宾拱上楼?”南门天骄可傲慢得很。“咱俩说闲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哪边凉快哪边去!”

  这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不是爱听有人批他穷酸,这掌柜偏要往她的痛处踩吗?

  穷酸又如何?穷酸就不是人了?

  难道江湖上的人都是如此?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吗?

  “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好歹!”

  “本姑娘没有你的不知好歹!”

  这儿繁华得跟京城没两样,她不信不住这家客栈,就找不到半家客栈可以过夜。

  “你——”

  “如何?”她挑高眉头,抬头挺胸等着。

  “天骄,别闹了。”饮禅总算是忍无可忍地将两人拉开,拉着她想要突破重重人墙离开,却冷不防被她拨开了席帽,他瞠大魅眸愤怒地望着她。“你到底是怎么了?要给我添多少麻烦你才高兴?”

  这蠢丫头居然在这当头把他的席帽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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